赵平津午睡刚刚醒来,手横在额头合着眼,忍着些微的晕眩。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暖气片发出的微小声音。
他忍不住回想黄西棠的声音,她声音很细,很柔,听天由命一般,没有一点点反抗的意味。
恍惚中却想起那张青春飞扬晶莹四射的脸庞,清晰得好像就是在昨天,女孩子穿一件白裙子,脸庞还带着稚气,站在电影学院的女生宿舍楼下,手里拎着两个暖水瓶,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地反驳他:“你干嘛?耍流氓啊?你认识我吗,你了解我吗,你既不认识我又不了解我,追求不认识的女生,有什么意思?”
那样野蛮有趣生机勃勃鲜活灵动的一个小女孩。
什么时候她性子柔成这样了。
沈敏在电话那端说:“办妥了。”
赵平津说:“静安区那个房子,安排她住进去吧。”
沈敏应了一声:“可要再添人手?”
赵平津略想了一下:“暂时不用,清净点好,看她住得合不合适再说吧。”
收了电话,他要起身,却晕眩得更加明显,只好倚回床边,手往床头柜上探过去,却停住了,想起来保姆阿姨今天休假,母亲陪着父亲出国考察了,家里头根本没人。
他床边的这台电话,有一段时间,是连着客厅的那台主机,五年前从美国回来时,他工作应酬喝酒喝得特别凶,连接着反复病了几场,他那一段时间的脾气的确不怎么样,用他妈周女士的话来说就是脾气大到猫嫌狗憎,身边基本不让近人,祖父母担心他身体不好,疼得发晕起不来床方便叫人,这电话刚装好那一阵子,有几次他半夜想喝冰酒,被他按过铃叫过几次人,整幢房子铃声大作,保健医生都惊动,结果就是被他爸狠揍一顿。
后来他自己动手拆了那条线路。
他就是不喜欢一大家子人对他一点点风吹草动大惊小怪的。
赵平津将手收了回来,重新躺回床上,模模糊糊地想起来,那一个夜晚在长安俱乐部,黄西棠把沈敏狂揍了一顿之后,跟钟巧两个人齐齐被扫地出门。
钟巧一出来,一个扭腰,眼波飞转唇角含笑,转眼就上了一个男人的车。
西棠拒绝了那个男人一只手放在钟巧大腿上一边轻浮提议的顺风车,自己一个人离开了那个光华璀璨的政商娱乐会所。
赵平津的车开出来,就看到一个女孩子走在马路边上,已经是深夜一两点,那是夏夜,北京的风有清冽干燥的气味,酒意渐渐散去,她一个人在街边等了许久,没有一辆出租车经过,只好脱了高跟鞋,慢慢地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夜晚的巨大的灰蓝天幕下,高楼的阴影深处街灯依然闪烁,她打着赤脚,一件白色风琴长裙,洁白的脚踝,珍珠一般的小脚趾,她自己一个人,在凌晨的街道上,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跟颗大白兔奶糖似的。
第二日他等在电影学院女生楼下。
第一次在大白天时候见到她,昨晚她打架打得虎虎生威,白日里头一看,原来个头那么小,鹅蛋脸白皮肤,眼睛很漂亮,天然修长的眉毛,一张晶莹剔透的小小脸孔,散发着微微的光泽。
正是下午五六点,放学打饭时分,黄西棠手里拎着两个暖水瓶,远远就看到女生二号宿舍楼下,前面所有的女孩子都开始停住脚步,侧目私语,捂嘴偷笑,双颊泛光,西棠跟着热闹凑上去,看到一个男人站在楼道口,高个子,一张俊秀脸孔,嘴角一点点玩世不恭的笑意,白色细条纹衬衣,休闲西裤,电影学院里好看的男孩子多了,但他那种气定神闲的风度,在无数途经路人加上舍管阿姨纷纷探头围观之下还能若无其事一本正经地胡闹的人,西棠还真从来没见过——仿佛春日里悠然打马而过一掷千金的王孙公子,她也不过是后来才知道,他们对付她们这样女孩子的笃定神态,其实都是类似的——那是最典型的天之骄子意得志满的神态。
西棠歪着脑袋莫名其妙地望着站到了她身前的男人。
赵平津对着她开口说话:“黄西棠?”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移过来。
西棠傻眼,但那一刻,心里仿佛有头小鹿轻轻一撞。
她竟然记得他的声音,在昨晚的那个包房,在牌桌上,一把性感低沉带点玩世不恭的好嗓子。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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