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凄惨惨,绵绵不断,细若涓流,蜿蜒着随着暗波,流入方珊美的耳中,同时带入她心底的,是名唤“恐惧”的药引,引出了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虚弱。
方珊美的胳膊也开始颤抖,双手不知不觉地落下来。
“听到了?”湛明婵轻声问她,“不止一次听到吧?你还能用幻觉来解释吗?不止是你,黎洛琼也听到过,她的所有的邻居都听到过。他,是真实存在的,一直在你的身边,寻找你,观察你。”
方珊美惊恐地看着地上——刚刚由于她越过了桌案,双腿将婴孩的尸体从桌上扫了下来。现在,那干瘪、腐烂的小小身躯粘着硬邦邦的陶土碎片,躺在三色的粉末中,一动不动。但哭声却持续不断。她想起那个深夜她从血淋淋中取出这个小孩的时候,他的身体还是温热柔软的,带着鲜血,属于已经死去的母体的鲜血,那一缕缕鲜红在雨水的冲刷下变成千条万道,稀稀拉拉宛若一小股瀑布,浇红了她的眼。
十指用力,几乎要洞穿那柔嫩的皮肤,几乎捏碎那脆弱的骨头。她依稀看到那孩子的手脚颤了两下,不知他是否能感觉到痛苦。
但是很快,他就不痛苦了,变成一具尸体。刚生即死的尸体。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没有父亲的陪伴,
没有母亲的怀抱,没有亲人的祝福。既然如此,何必当初给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希望?冰冷的雨夜,迎接他的是亲小姨用力的十指。”湛明婵站起身,“可是,我却没有资格审判你。”
方珊美已经回过神来,胳膊垂落,挺直了腰杆,一字一顿,“我不后悔。”
“我知道你不后悔。一万次,你也会这样做。”湛明婵说,“只要警察不找我,我不会主动找他们。”
方珊美怔了怔,湛明婵弯腰捡起那方同样被扫到地上的手绢,仔细地看了看,“这块手绢是从哪里来的?”
方珊美淡淡道:“很久以前就有了,大概是别人送的吧。我记不清了。”
“你很聪明,请你尽力回忆一下。”湛明婵掩藏住心中的焦急,将手绢展开,右下方一角上的淡绿色绣字分外养眼,“简画蝶是谁?是她送给你这块手绢的吗?你认识她吗?”
方珊美笑了,“你不觉得作为一个揭发者,一个洞悉真相者,在这里问我这个问题很可笑吗?”
湛明婵微微一怔,“如果你不愿意说……那么可以将它交给我吗?”她捏着那方手绢。
“礼尚往来,这是应当的。”方珊美的视线,重又落回到婴孩的尸体上,“不过我可以回答你。我确实不知道谁是简画蝶。你说的没错,我记性很好,我记得我从小到大所有的同学、老师们的姓名,但是没有简画蝶。而且这块手绢,今天是我第一次用,如果不是纸巾没了,我自己的手绢因为在那晚沾上血迹而被我烧掉,我也不会翻出它来,我甚至不知道原来它被丢到了那个抽屉里。”她抬起头注视着湛明婵,“现在,你可以走了。”
湛明婵犹豫一下,“你认识苏琳吗?”她已经查明了方珊美和苏琳各自的成长轨迹,知道她们二人有交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心存侥幸还是问了一句。
方珊美果然摇摇头,“不知道。”
湛明婵轻轻垂下睫毛,“如此……就这样吧。珊美,再……别了。”
“别了。”方珊美露出一个清晰的微笑。
自从DIY作坊的门被锁住后,等在车内的湛明磊就有些沉不住气,虽然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今日玄黄界内的佼佼者,但作为哥哥,在明知道妹妹要单独面对一个心计深沉、聪慧过人、不动声色间连夺多条人命的少女的情况下,自己却只能站在外面看着大门落锁,他不可能不担心。只是湛明婵下车前着重交待了不许他插手,湛明磊不愿拂了她的意,这才按住性子等在了外面。过了多时也没见动静,心里愈发焦急,正准备进去寻人的时候,作坊大门从里
面被打开,湛明婵径自走上车。
“事情解决了?”湛明磊松了一口气,看到妹妹手里新拿着一方水色手绢,质地柔滑,绣样是蝴蝶伴花,虽然图案老气,难得的是那蝴蝶绣得栩栩如生,花朵更是明媚动人,配线色泽养眼,针脚又紧密细致,图样布局也妥当舒适,湛明磊生在传统古老的家族内,一眼扫去便知是上好的绣品,当然也清楚这绝非湛家的手笔。
“哪里来的帕子?”湛明磊道。
“方珊美的。”湛明婵有些心事重重。
“那女孩如何了?”
“你说她该死吗?”湛明婵茫然道,“哥哥,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件事。一方面,无论是法律,还是道德层面,常睿、黎洛琼还有苏枝,都不该付出生命的代价;可是另一方面,霏美的悲惨遭遇又真的让人感到不公。”
“他们应该付出代价,但不是生命的。方珊美可以用更好的手段将他们的罪恶公诸于众,会有社会替她复仇。”湛明磊说。
“不会。”湛明婵轻声道,“珊美说的没错,常睿是男子,就算大家知道他让霏美怀孕又如何?人们更多的会去谴责霏美不要脸,对常睿呢?恐怕还会说‘哥们,你真行’。而黎洛琼呢?她会遭到更大的打击,但珊美说的也对,事情总会过去,洛琼一旦毕业,拿着学历立刻跑路,到别的地方发展,抹去这段历史,还可以好好地活下去,还可以去憧憬希望,去感受美好。苏枝呢?她毕竟不是小三,只是一个冷漠骄纵的人,又有常睿的父亲,也就是她的继父的钱财帮助,她又能承受多大打击?大不了出国走人。而霏美呢?人非圣贤,她一时糊涂,也并非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更不是什么罪恶,何况她一心一意只把自己给了一个常睿,对爱情忠贞,对自己的身体卫生也算是负责了。出事后,她能勇敢地面对了自己的错误,即便常睿逃避了,但她却也敢于去承担而不是扼杀孩子……珊美说的对,霏美真的不该有如此下场。更不该的是她落了如此下场,其余背负了不同错误的当事人却还能好好活下去,慢慢地忘掉他们曾经的错误。”
“如果你觉得方珊美不该死,现在可以采取一些措施。”湛明磊建议。
湛明婵有些消沉地说:“可她毕竟杀人了,而那些人毕竟不是死罪,站在我们的立场,那些人可以免死。但是矛盾来了,因为站在霏美唯一亲人的立场上,那些人又如此十恶不赦。作为不同的两个人,我即便用尽力气去体会,也无法真正感到珊美的悲愤与痛苦。我同情霏美,也能理解珊美的悲愤与过激的行为,这都是被逼的。可与此同时,竟然还有
一丝理智提醒着我,那些犯了错误的人,毕竟没有死罪。而让他们死的人,反而有了杀戮的罪孽。”
湛明磊被绕晕了,“妹妹,别想这些了好吗?你从小到大就是心思太细腻,总也怏怏不乐。这个样子,父亲看了会很不高兴。他一直不明白为何给你提供了最优越的生活条件却换不回你一个顺从的笑脸。”
湛明婵沉默片刻,“也罢。我不该审判她,自认没有资格。法律拿她莫可奈何,道德上反而她还有同情分数。不如就交给那个孩子了。他,才是最有资格的审判者吧。”
湛明磊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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