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琉玥就忙上前给众人行了礼,又敬了一杯酒,还好那酒很淡,不算难喝。
秦王乃是先帝长子,因性格懦弱,生性只爱吟诗作画,当年并不曾卷入夺嫡之争中,故在今上登基之后,反倒受了厚待,是以秦王府与晋王府也算是素来交好。
两王府既然素来交好,秦王妃与晋王妃关系也不差,这会儿见她亲自介绍新弟媳,自然要捧场,不光当场拔下髻间的东珠簪子给了孔琉玥做见面礼,还命儿媳代替自己敬了孔琉玥一杯酒。
有秦王妃礼遇孔琉玥在前,辅国公夫人自然不甘落后,况且她也是知道自家儿子向来跟傅城恒交好的,乐得给傅城恒锦上添花,也捋了腕间的镯子给孔琉玥做见面礼,又命王乾的妻子给她敬了酒。
王乾的妻子二十来岁模样,身材高挑,曲线玲珑,乌黑的青丝绾了高髻,并排斜插了两朵赤金镶青金石珠花,不论是坐着还是站着时,脊背都挺得笔直,下巴则微翘,盼顾间自有一股寻常闺秀们没有的骄傲和大气,使得她在一屋子低眉顺眼的女眷中如鹤立鸡群一般。
她给孔琉玥敬过酒,随即便笑道:“前儿个还挺神萍提起嫂子,说可惜那天我未能一见,不想今儿个就见着了。”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爽朗之气。
孔琉玥几乎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暗想王乾是个跳脱的性子,这王夫人也是个爽朗的,只怕他们夫妻相处起来一定很有趣。
接下来,晋王妃又领着孔琉玥敬了好几桌宾客的酒,也收了好些个见面礼,孔琉玥便觉得才喝下去的酒有些上头了,暗自叫苦还有几十桌,这样一桌一桌的敬下去,也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
晋王妃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心,在去往下一桌的空隙间,轻声说了一句:“只敬完这一桌,公卿世家就齐了,其他堂官家的女眷们都可以不必理会。”
孔琉玥闻言,方暗自松了一口气。
最后一桌坐得确是柱国公府的人,还有另外一名打扮得很华丽的中年贵妇和一名瞧着很秀美,打扮得也很得体的年轻妇人。孔琉玥认得后二者是之前老太夫人曾指她过的威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
说来柱国公府与威国公府素无交情,原是坐不到一块儿的,然因平常与柱国公府交好的人家今儿个多没收到帖子,不好不请自来,偏柱国公府又自诩公卿世家,高其他堂官们的女眷们一等,不屑与她们坐到一起去,因此便落了单;而威国公府则因平常行事多不受人待见,暗地里不屑至极,且又碍着太后和今上之间心照不宣的机锋,所以公卿世家们的女眷也不愿意跟她们坐一块儿,于是到了最后,倒让他们两家凑到了一块儿。
这两家人凑到一块儿后,一者因着跟大家相同的心情,一者则自诩乃太后娘家人,跟对方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上的,所以除过开场时寒暄了几句之外,便再无别话。但彼此嘴上虽无他话,心里却有一个念头是相同的,那就是觉得自己今儿个来晋王府,实实实被怠慢了,要知道她们一个乃晋王妃亲弟妹的娘家人,一个乃太后的娘家人,算来晋王妃还得叫她一声‘大表嫂’,本该比其他人都来得更尊贵才是,结果却处处被怠慢不说,连晋王妃敬酒都是把她们这一桌放到最后的,因此心里便都有些不痛快,待得晋王妃过来给她们敬酒时,脸上便也都带了一些出来。
尹府的人还好,知道如今正是她们求着巴着晋王府和永定侯府的时候,心里虽不痛快,只是笑容勉强了一些而已,其他倒还没什么。
威国公夫人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也没那么能忍了,尤其是当她看到孔琉玥一身华贵,面色红润,一副气色好得不得了的样子后,便更是满心不痛快了。在她看来,孔琉玥这会子穿的衣服戴的首饰乃至站的位子,原本都该是属于她女儿的,可现在,她女儿做不成一品诰命夫人不说,竟连嫁永定侯府一个不能承爵、也没有功名在身的小儿子都不能够,还不都是眼前这个狐媚子给害的!
——浑然忘记了当初太后要将郭宜静指给傅城恒时,她是怎样不情愿都是怎样反对的。
因此当晋王妃给她敬完酒,轮到孔琉玥时,她虽然脸上带着笑,说出口的话却是挑衅意味十足:“以后见面的机会一定还很多,只不知道以后见了,我该称呼你大夫人好呢,还是三奶奶好呢?”说着掩唇而笑,“不过,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这话委实说得太过,竟是傅城恒那个大家都知道却只敢在背后说说的名声摆到了台面上来说,以致晋王妃当场怒形于色,也顾不得她好歹是客人,更顾不得太后的面子了,沉下脸就要冷声命人送客。
没想到还未及开口,孔琉玥已适时拉了拉她的衣袖,并向她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随即笑靥如花的向郭夫人说道:“郭夫人爱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我没关系的!倒是郭夫人您,今儿个怎么没带令千金来?令千金可是咱们京城所有闺秀的榜样,人人都知道的大孝女,为了孝顺父母,连终身大事都可以不理会的,郭夫人怎不带了她来,让大伙儿都跟她学习学习呢?”
话音刚落,有那坐得近的宾客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来,被郭夫人狠狠一眼剜过去后,忙不迭低垂下了头去,郭夫人这才转向孔琉玥,咬牙说道:“你……”
“你”字后面的话还未及说出,旁边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刘氏已经站了起来,赔笑向晋王妃和孔琉玥道:“我娘今儿个有些喝多了,还请王妃娘娘和傅夫人恕罪。”又去扶郭夫人,“娘,您喝多了,还是坐下来喝碗汤,醒醒酒罢!”一面说,一面拼命朝郭夫人使眼色。
郭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毛躁了,要知道太后可是每次见了面,都告诫他们平常要低调些的,若是让太后知道她这样在晋王妃的寿宴上生事,一定少不了一顿排头吃,因顺势打了个趔趄,装作真吃醉了的样子,就着刘氏的手,复又坐了下去,算是将事情混了过去。
晋王妃这才面色稍缓的带着孔琉玥转身走了。
余下郭夫人眼见她姑嫂二人走远了,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没好气与刘氏道:“醒酒汤吗?怎不与我盛好?一点子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刘氏忙唯唯诺诺盛了一碗汤递与她,然后低垂下了头去,顺道掩去眼里一闪而过的嘲弄,哼,已经成为全京城的大笑柄了,竟然还有脸出来到处晃,有这样的母亲,活该她女儿嫁不出去!
晋王妃敬完酒后,只觉得心头突突跳得慌,有些个支撑不住,因命了丫鬟金珠送孔琉玥回席上去,她自己则扶了玉珠回房更衣去。
孔琉玥扶着金珠回到席上,二夫人见了,忙盛了一碗酸笋鸡皮汤递与她,“大嫂且喝点汤解解酒。”
“有劳二弟妹!”孔琉玥接过汤喝了两口,心里总算好受了些,下意思朝韩青瑶坐得那一席看去,却见她竟不知何时离了席,倒是韩老夫人和韩二夫人还在,因暗忖道,方才还见她在,这会子却不在了,敢是去净房了不成?
念头闪过,老太夫人已亲自举筷夹了一块酸熘鱼片放到孔琉玥面前的小碟里,笑道:“才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就被王妃娘娘叫去敬酒了,快吃一点,压压酒意。”
孔琉玥的确有些酒意上涌,忙道了谢,低头斯文的吃了起来。
一时散了席,有王府的长史夫人并执事们来请大家去园子里看戏,于是大家又说笑着往园子里而去。
玉珠去而复返,请了孔琉玥去一旁小声说道:“王妃娘娘说夫人之前喝了不少,只怕有些上头,让奴婢来带夫人去整理一番。”
孔琉玥原不想去看戏,因顺势说道:“我的确有些头晕,如此就有劳姑娘带路了。”
玉珠笑笑,与珊瑚一道虚扶了她,往与花园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还不时与孔琉玥介绍介绍沿途的景致。
一行三人且走且停,最后绕过一座粉墙,又走过粉墙前的三间小厅,才在一座五大间的正房前停了下来。
有丫鬟接了出来,行礼后笑道:“王妃娘娘才还念怎么还没到呢!”上前几步挑起帘子,让了孔琉玥进去。
孔琉玥方知这院子就是晋王妃的住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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