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张圆脸之上添浓了笑意,向这位正襟危坐着的高贵的矮子说话:“孟大律师是受了郭……”
一句话还没说完,那个汽车夫立刻在身旁接口:“有什么话,你可以和我接洽,我是郭少奶奶的全权代表。”
主人急忙回头,只见这汽车夫一本正经在这样说。有一缕烟正在他的歪着的嘴角里漏出来——样子真丑恶!
这情形使圆脸的程立本先生感到诧异,他急忙看看那位孟大律师以取他的禁止。可是大律师却一声不响,分明已默认了这汽车夫的说话。
天官面孔呆望这两个人,他的眼睛格外变成了一条线,他有些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踟蹰了一下,终于向阿达问:“你说你是郭少奶奶的全权代表?那么,你的来意怎么样?”
“我们准备完全照你信上的说话办理。”阿达缓缓吐着烟缕。
“你的意思是说,已经带了款子来,准备拿回那件东西了?”
“正是。”
“你知道我们的价钱,是没有折扣的。”漫画式的圆肚子在转椅上面摇摇,他觉得他的船,居然遇到了顺风,进行得非常顺利。所以他要把篷子格外扯起一点。说话的时候,他再看看那个矮个子的律师,心里在惊异,这个家伙怎么不开口?一面想一面听得这汽车夫大模大样在说:“咦!我并没有向你说过要还价呀!”
“那么,那笔款子,必须要现钞,如果是支票之类,我们须等换得现款之后,方始能办理交割。”主人说话时,脸上虽然带着笑,可是他觉得对方对这交涉,似乎有点过分“好说话”,这使他未免有点怀疑。因此,他故意再把篷子扯得更直一点,想试探一下对方的口气。
不料,这汽车夫一听他这“不折不扣”的话,却只淡淡然地说:“关于付款的事,当然人人都欢迎现钞,这不但是你,就说是你吧,假使你有款子要付给我,那我也是欢迎现钞而并不喜欢支票的。”
阿达这几句话,说得何等漂亮!主人听着,感到十分满意;因为太满意,他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脸上,正在闪出一丝微妙的笑。于是他坦然说:“照我为郭少奶奶打算,也只有用这爽快的办法最为妥当。这一点点款子,在郭府上看来,当然是九牛一毛;再拿这一点钱,跟郭府上的名誉比一比,那更相差不可以道里计了。”
“是啊!就为这种缘故,所以我们少奶奶,要赶快派我来和你接洽这件事。”
“那么,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缴付这笔款子呢?——你们少奶奶总知道的,约期是差不多已经到了。”程立本把面色装的格外和善,借以表示他的客气。
“且慢!”阿达说:“少奶奶吩咐过,那件东西必须先让我们过过目,我们当然不能单凭你来信上的一句话,就相信那件东西真的在你的手里。”他回转头来,向那位扮哑子的大律师说:“孟律师,你看是不是这样?”
“对!对!我们一定要过过目,也要看看那件东西是不是真的。数目到底要三十万,说小,也不算小啊。”孟律师用一本正经的神气拖着他的沙哑的调子发表意见。这是他第一次的“开金口”。
二人的话非常有理,程立本先生当然无法加以反驳,况且他想,东西是在自己屋子里,就给他们过过目,也不怕他们劫夺了去。于是他坦白地说:“好!给你们看看也可以,难道凭我这样的地位,还会说假话?”
他站起来,把皮球形的肚子旋过去,从门里蹒跚地走了出去。不多一会儿,他重新回进来,手里拿着一只装首饰用的紫色小绒盘。——承蒙他的好意,似乎他怕弄坏了这件贵重的饰品,所以特地用这考究的盒子,把它装了起来。——他以一种郑重的态度向这两人看看,似乎决不定应该把东西交在谁的手里,大概是为了要取得法律上的保障,最后,他终于把这紫绒小盒,递给了那位大律师。
大律师拿到手里,开了盒盖,提起金链,把那颗有过一番离奇经历的心,拿出来约略看了一看,仍旧把它放进了盒子。这时,阿达向他打了一个别人看不见的暗号,于是这位大律师大模大样地点点头说:“不错,这是真货,毫无错误。”
“那么,你们准备什么时候付款呢?”程立本一面说,一面还伸着手,准备收转那只盒子,他看见阿达在向衣袋里面乱摸,他以为这汽车夫是在取出带来的款子。他想:三十万元的现款,衣袋里一定装不下,假使对方取出一张支票来,那自己必须坚持收到现款然后交货的主张。
想念之间,只见阿达汽车夫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头,并不是他所预期的支票,而却是一张报纸,折叠得非常之小。——这是一张刚从卷筒机上取下来的当日的报。——那汽车夫把它透透开,向他身前一掷。程立本在伸手接起这报纸的时候,一面觉得对方态度太无礼;一面,他弄不懂这汽车夫为什么要把这张报纸丢给他?低下眼睑一看,方始注意到这张报纸上有一则新闻,特地用红墨水划了出来。
程先生把两条线形的眼睛睁得很大,一口气读完了这节特标出来的东西,方知郭家婆媳俩人曾在前天晚上遭遇过路劫。可是他还不明白,这汽车夫为什么要把这个新闻告诉给他,他还以为这位郭少奶奶要借这个路劫的事件,借口请求减价,或延缓付款的日期。于是他随口说:“怎么,你们少奶奶,遇到了路劫吗?——不过……”
“正是哪!我们少奶奶的运气很坏。”阿达抢先说:“这一次路劫,她被抢去了一些现款,和几件首饰,……”说到这里,他把眼光飘到那位大律师手上而接下去说:“孟律师手里拿着的这一个心形照片盒,也是失单上的重要一件呢!”
“你怎么说?”那个胖人几乎像一头猛虎那样地跳起来!但是他不及开口说话,却已听得这汽车夫冷冰冰地在说:“你已经见过这段新闻了。——被劫的时候,郭老太太也一同在场,她是眼见的。并且,我们当场已把这件事情向警署里备案了。”
胖子听完这话,他的皮球形的肚子上面几乎像被人重踢一脚而泄掉了气!他的红色的圆脸顿时泛出了一层白。马上他想,那个心形的饰物被把持在自己手里,那必须在郭老太太没有知道以前,他方能发挥重大的威力,而向郭少奶奶榨出血来。现在,如果真的像汽车夫所说,那位老太太曾眼见这个饰物,从她媳妇身上被强盗劫去,那么,别的都不必说,单说那份武器,岂不完全失却了效力?想的时候,他的眼睛已无法恢复成悠闲的两条缝。但是他不明白,那件首饰既在自己手里,如何又会在汽车中被人劫去?毕竟他是相当聪明的人,发呆的眼珠略略一转,立刻他已明白,这是一套怎么的戏法,同时他也恍然于他自己已经轻轻跌落到了对方的戏法箱子里。一时他的灰白的脸色,不觉更添上了灰白。
可是他见那个满面刁滑的汽车夫还在向他笑。他不禁怒吼如雷地说:“怎么?你说这个首饰,是在汽车中被劫去的吗?”
“你可以到警署里去看看失单的。”阿达自顾自喷烟。
“那你岂不是说,是我抢劫了这个首饰吗?——你这混蛋!”
“差不多是这样!”
“你们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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