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了一个时辰,终于停在了京城胡府前。
胡蕴川眼皮跟灌了铅似得沉重,在牢狱中两日,像是耗尽了他全部精力似得。被东福搀扶着下马车,见眼前是座五进出的高门大宅院,里面有棵银桂树,巨大参天,因是冬天寒意尚未褪去,上头不见花叶,挂满了各色北省特有的鲤鱼灯笼,颇为喜庆。
“三弟!”一个穿着赭石色功名富贵柿柿如意纹样潞绸劲装,头戴岫玉中冠的青年站在门口抱拳作揖,含笑道。他的态度既亲近客气又没有过分热络导致尴尬。
这便是胡家二爷胡青园了,为人机敏,颇有儒将之风,现被调入京城,担任光禄寺正五品分管佐领之职。
“二哥,这次的事多亏你和父亲、大哥在后周旋,不致使我与若深孤立无援,蕴川这里谢过了。”胡蕴川深深一拜,用的是拜见兄长的‘正礼’。
胡青园直接架住了他的手臂,不让他单膝下跪,笑意融融:“一家子亲骨肉,你帮我我帮你,荣辱与共,何须这样外道?快随为兄进来。”
胡青园的妻子萧氏生的大眼大嘴,姿容甚是美艳大气,穿着百蝶穿花的红缎褙子,张罗着丫鬟婆子安排接风席面,十八个丰盛菜肴,还有一壶女儿红。
“这菜呀,都是你二嫂亲手为你做的,你二哥我平时都难得见一次,你可要多吃些。”胡青园不停地给胡蕴川夹菜。
萧氏更是颇有豪情风范,命人上了大碗:“三弟,你受了委屈,爹和大哥,还有你二哥都替不得你,嫂嫂却是都记在心里的,你提携二房,二嫂笨嘴拙舌的……都在酒水里了!二嫂敬你一杯!你受了伤自便,二嫂这碗都干了!”
说着,捧着大碗一口气喝光。
“二嫂巾帼不让须眉,小弟佩服。”胡蕴川有点被震住了,哭笑不得。
整个紧绷疲惫的状态却松弛了很多。
看得出胡蕴川心不在焉,胡青园眼里精光闪耀:“一会儿用过膳,你好好歇歇,蓝家除了蓝大人外,旁的都不必理会,今儿二哥必定给你讨回些场子,咱们不能轻易回去。”
“嗯,谢谢二哥,二嫂。”
胡蕴川食不知味的吃了些,就告罪回厢房休息了。
他手里紧紧捏着稀罕的转圜丹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给蓝若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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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侯府山海院外书房
蓝嵩之坐在主位上,眼下黑青颇重,他一宿没睡,先是与幕僚们彻夜议事,刚刚从福寿园请安回来。
蓝老太太说的一席话,触动了他的心病。
‘你耳根子这般软,幸好他们小夫夫不知道内情,否则记恨上了你,胡家兵痞子闹开,你在军中的威信就完了一半!’
他冷冰冰的俯视正在小厮的搀扶下,下跪请安的蓝若深,心想:这小子哪是不知内情,简直把人心给摸透了!尤其是自己和司徒炎的!
比起蓝嵩之的心焦磨烂,蓝若深倒是面色红润,让蓝嵩之越看越来气。
他阴阳怪气:“为了胡家小子,把刀都架在本侯脖子上了,本侯当不起蓝大人这一跪。”
蓝若深不等蓝嵩之吩咐,自己扶着小史和小筝的手优雅温吞的站直,施施然地去了下首官帽椅坐了,笑容明媚:“叫您一声爹,您一辈子都是孩儿的爹,养大过于天,不因血缘关系而变,爹您自然承受得起这跪,至于刀架在脖子上,也是为了让爹悬崖勒马,想必爹爹英明,已经不再责怪孩儿了。”
蓝嵩之眼里迸射出凶光,拍拍太师椅扶手,色厉内荏:“这就用上太监了?你惺惺作态给谁看?”
蓝若深微笑:“自然是特别来恭喜您的!此次慎贝子的事情,您压错了宝,蕴川遭了罪,结果您原来的副将——骁勇将军薛嘉平却因祸得福,统领了御林军右翼,在陛下眼里,您是铁骨铮铮的忠臣臂膀,在胡家人眼里,您还是军功赫赫、爱兵如子的从龙重臣平阳侯。”
蓝嵩之直勾勾的盯着蓝若深看,转移到蓝若深腹部,几次眯起睁开,像是秘密衡量谋算着什么。
“你和胡小子很懂事,王彬,带些体面的管事,用本侯的战马,迎我那大儿婿回来。”
“是,侯爷。”王彬瞅了蓝若深一眼,比起蓝若深的稳坐泰山的模样,蓝侯爷倒有假笑的压抑求和感。
他认为侯爷与大公子之间的气势,有种对调般的微妙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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