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打开,唐枫看了进去时却也是一呆,因为里面所放的东西果然真如那汪文成所言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唐枫一眼就能将他们认出来,而且现在也是天天都要用到的东西。箱子里面不过放着一支笔、几块墨,一方砚台和一沓纸而已。看到箱子里居然是这些读书人常用的东西,唐枫的脸上就不自禁地有了惊讶之色,这比里面突然跑出来一个美女更让他吃惊了,因为他不知道这汪文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道他认为送这么几件寻常的东西就会让自己改变了主意吗?
似乎是看穿了唐枫的心思,汪文成笑了,他伸手小心地取出了其中一块墨道:“大人乃是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出身,若是送你一些金银之物也太过下乘了,所以我大哥才会想到送大人这风雅之物。大人莫看这不过是笔墨纸砚四件普通的案头之物,其实都各有讲究。我徽州素来产墨,而我歙县则更是其中的翘楚,这几块墨更是已经有了上百年的历史。若用古人的话来形容此墨,便是拈来轻、磨来清、嗅来馨、坚如玉、研无声、一点如漆、万载存真了。”说完这几句话,他就将那块墨轻轻地放回了箱子之中。
唐枫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这墨必不是普通的墨可比,只怕这么小小的一块就价值不菲了。还没等唐枫开口说话,汪文成又指着那沓纸道:“这纸也大有来头,却是薛涛的浣花笺。唐代诗人李贺有诗云:‘花笺纸桃花色,好好题词咏玉钩。’,此笺乃是唐时留存下来的真物,已有数百年的光景了,虽然只有这么几十张,却比这墨更为珍稀。”
听得这么一沓子纸居然有这么大的名头,如此金贵,唐枫的心头又是一震。还没等他反映过来,汪文成的手已经捧起了那方砚台。有了前面两件好东西在前,唐枫自然就开始打量起这方砚台,想听听他是怎么介绍此物的。
汪文成见唐枫被自己的话给吸引了,心中也是一阵窃喜,用手抚摩着砚台上的花纹道:“此砚的年头却不长,不过几十年罢了,而且还曾被人使用过。但是就因为是被人使过的,他的价值才大。此砚乃是当年辅佐先帝的张文忠公曾用过的,他当年制定的一条鞭法与考成之法,都是用笔在这方砚中蘸了墨所写就的。”
唐枫听到这砚台居然是张居正用过的,心下也大为感慨。就是因为有他,才使大明朝有了一次中兴的过程,这件见证过他一生的砚台确是珍贵无比。
汪文成又将那支笔取了出来:“这笔与其他几件物事比起来却有些上不得台面了。它不过是材质有些特别罢了。这笔杆是以象牙所制,笔毫是东北的一只火红色的狼身上的毛所制,至于这笔帽也不过是蓝田玉所雕,除了这些之外,却是无法与其他几件相提并论的。”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唐枫却还是连连咂舌不已,显然这支笔的价格已经无法衡量了。
听完他的这一番介绍之后,唐枫才知道这几件看着是寻常无比的东西却有着千金难易的价值,心中也不禁佩服古代人行贿手段的丰富,在不起眼处就能将如此大的一笔财富送了出去。虽然心中叹服,但唐枫却也知道自己不能收下这些礼物,所以便忙推辞道:“无功不受赏,这几件物事实在太过珍贵,本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收下的,汪老爷你还是收起来吧。”
“大人何出此言?正所谓宝剑赠烈士,红粉送佳人,这些个文房四宝在我们这些商贾手中不过是一件玩物罢了,但在大人这等饱学之士的手中却成了国之利器。大人若能以此四物为天下苍生谋福,也不辱没了这些物事。况且这也是我汪家对大人的一片心意,大人万不能推却啊。”汪文成看着唐枫诚恳地道。刚才在他介绍这几件东西的时候就一直在观察唐枫的反映,发现他对这四件东西有着浓厚的兴趣,便觉得自己送这礼来是送对了,所以认定唐枫一定会收下这些东西,只是碍于颜面先推辞一下罢了。
唐枫确是对这几件东西很是欣赏,但也只是欣赏而已,并没有想着将之据为己有,何况还有着自己与汪家的这一个案子在中间拦着,所以他忙又推辞道:“本县不过是一县之令,这些宝物在我手上也不过明珠暗投罢了,汪老爷应该将它们赠与其他更有作为的人,或是留与子孙,成一传家之宝,岂不更好?”
汪文成看到唐枫坚决的模样,似乎已经知道他心意的坚决,脸色也有些暗淡了下去。以前他与商人做生意,或是与官员谈事,都很是顺利,他还没遇到过象唐枫这样的人。但他又不想就此放弃,因为他知道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若唐枫肯收手,对他们来说还有一线的希望,不然事情就会越闹越大,所以他做最后的努力道:“大人,你这话就有些妄自菲薄了。在我看来,以大人之才今后想要入六部做个侍郎什么的也不是难事,难道到时候大人还用不得此宝吗?而且大人你也应该知道,我汪家在朝廷之中有着许多的熟人,我三弟更是与内阁的众位大人交情不浅,若是大人这次肯手下留情的话,那我汪家一定会知恩图报的。到时候大人在仕途上必会一帆风顺。”
唐枫听了他这话却是心中一动,现在根据锦衣卫的来到,以及自己对明朝历史的熟悉,在他的脑海中对如今的朝局已经有了一个逐渐清晰的形象。这时正是魏忠贤将起未起的时候,明朝还没有完全踏进它大乱的边缘,若是自己现在同意了汪家人的条件,然后得他们之助去到京城为官,是不是就能真的拯救这个王朝呢?
第42章 渐趋复杂
看到唐枫听了自己的话后征愣不语,似乎是有些意动了,那汪文成便继续说道:“县尊大人你也是寒窗苦读十数年,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为朝廷,为天下的百姓做一些事的人,如今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放在眼前当不会放弃吧?而且我在此斗胆说上一句,如今的朝廷之中争斗不止,也正是大人你这样的人崭露头角的大好机会。”说着紧紧地看着唐枫。
唐枫听了这话就不自觉地想到了即将到来的阉党和东林党人的那一场事关大明道统的角力,心中也很想自己去帮那代表着正义的东林党人一把,但随即又回到了现实中,自己现在的身份依旧只是一个县令,朝廷里的事情与自己其实没有多大关系,自己只要做好本份,让治下的歙县民生安康便好。而眼前歙县最大的一个祸患就是汪家,自己可不能受他的言辞所惑,改变了主意。所以很快的,唐枫的眼神再次坚定了起来:“还请汪老爷恕本官不识抬举,若让本县以那十多人的死伤和县衙的威严来换取自身的仕途,我恐怕还是做不到的。”
汪文成想不到最终从唐枫的口中吐出的依然是这么一番话,心中也极为懊恼,还想再劝,却听唐枫继续说道:“如今天色不早了,我县衙里尚有公务要忙,就不留汪老爷了。但你也只管放心,本县是不会冤枉没有犯错的人的。”他话里的意思就是说自己会为那受冤屈的汪德道开脱的。
但是汪文成却完全听不出这意思,只知道自己放下身段来求唐枫这个县令,又是好话说尽,又是送礼,又是以官职相诱,他都不放在眼里,现在还下了逐客令,这让他的面子都有些挂不住了。强自压下了心头的怒意,汪文成提起那红木箱子就转身而走,连客套话都不再多说一句。见到这人终于被自己打发走了,唐枫心里才真正一松,因为他知道就在刚才自己也有些动了将事情草草了结的心思,因为他在到这个时代时就曾有过为明朝尽心的决定。
汪文成气呼呼地出了县衙大门,登上了等在外面的马车就往回而去,他这次来去县衙的举动都没能瞒过那几个时刻关注着县衙和唐枫动静的锦衣卫的人。当看到汪文成带着礼物上门来求情的时候,那些锦衣卫还满是担心,可在见到了那汪文成满是怒意地出来,又将那箱子带了出来时,几人的脸上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了。
刑七此时正坐早屋中听着几人将汪文成离开的消息和他的神态举动都说了出来,好半晌他才面露欣赏之色:“他果然没有让我们失望,这下汪家的事情必不会善了,我们也要对在意一些,不能让此事再出什么事故,知道了吗?”其他几人连忙答应了下来。
唐枫送走了那个汪文成后不久,高鸣等衙门里的官吏就陆续到了。对这件事情他并没有打算瞒着这些人,只是将锦衣卫曾来过的事情隐瞒了下来。那几个老于世故的人听唐枫说起拒绝了汪文成的请求之后,都对唐枫很是钦佩,能够在对方的逼迫下不做退让的人并不能拒绝对方的软言相求,如今唐枫连这一点都做到了,他们看唐枫的神色已经大为尊敬了。
唐枫在刚来时的所为虽然镇住了着帮子人,但其实他们对他的尊敬却并不多,但随着他不断地与汪家人的斗法,这才使衙门里的人开始认可这个上司,而今天这事更让他们看到了唐枫是一个有坚持的好官。此时的他们与唐枫已经是坐在了同一条船上了,所以为他想的也就多了起来,高鸣在细想了一会道:“大人,你如此不给那汪家的面子,难道就不怕他们心声不忿吗?怎么说人家在京城中也有着强硬的靠山,此事对大人您仕途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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