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汽车鸣喇叭,声音很大。行人立刻靠边儿让路,人力车也减速靠边,直到停下。
“都得给让道,宪兵队的车。”车夫说。
李玉田见到一辆带篷汽车开过来,武装宪兵押车,汽油味浓烈时车子颠簸一下,后车厢帆布篷的一角痉挛似的向上一掀,他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刘哑巴,但很快他的头被宪兵摁下去,车子开过去。
“他怎么在这儿?”李玉田惊讶,架火烧老实巴交、且残疾的村民被宪兵抓了,押他去哪里?宪兵队部、监狱都在街里,拉到郊区做什么?他问,“汽车往哪儿开?”
“能往哪开,交通中学。”车夫说他的见闻道,“我在车站等活儿,经常看到货场仓库门前停闷罐车(闷罐车:有门无窗运货物的铁车厢。),里边装着人,然后汽车来拉走。刚才那辆车就是。”
“拉人去交通中学,那有工程?”李玉田故意这样问。
车夫回头望眼李玉田,说:“日本人的事,少知道的好啊!”
可以理解平头百姓的明哲保身处世哲学,李玉田是报国队的侦察员,他的任务是弄清日本人在交通中学干什么。
“到啦,不能再往前啦。”车夫停下车,路上基本没什么行人,他说,“你只能从这儿远看,宪兵不准靠近。”
停车的地方有几栋民房,再往前是一片空地,可见成熟而没收获的玉米,过了玉米地便是交通中学。
“你顶多到玉米地边儿,千万别再往前走,宪兵发现要开枪。”车夫好意提醒,走过玉米地遭宪兵枪击的人,就是他的同行,另一个人力车夫,他喝醉酒迷失方向,在走出玉米地刹那间枪响,他说,“闹不得玩,日本人真开枪啊!”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章 老鼠出荷(2)
“你等一下,我看一眼就回来,还坐你的车。”李玉田说。
拉到往返的活儿,车夫高兴,善意提醒道:“看一眼就回来,别多停留,宪兵在瞭望塔上看得很远。”
李玉田进入玉米地,尽可能地近距离观察交通中学,校舍已经面目皆非,高墙电网,宪兵持枪守卫。他看清了牌子:关东军防疫供水部。
修建在郊外的关东军防疫供水部,宪兵如此戒备,超出一般军事设施。日军善于伪装,是不是军用仓库呢?可是往这里送人干什么?修工程?玉米地里不容李玉田多想,他回到人力车前。
“看见啦?”
“看见啦,”李玉田说,“我们回街里。”
“住店?”车夫问。
“住店,我还没住下,到站前街住店。”李玉田说。
四平街最繁华地段是原满铁附属地——早年的租界地,国中国,旅店、浴池、剃头铺……穿戴不俗的人来四平街,车夫想到有钱人的嗜好,说:“宝顺书馆很好玩哟!”
宝顺书馆是任里堂开的妓馆,有一首反映四平街妓馆业主的民谣云:“崔知府,白知县,任里堂,阎罗殿。”(此民谣中崔知府名叫崔延令,吉升院的*;白知县名叫白宝珍,悦乐堂的*,任里堂是宝顺书馆的*。三人均为四平花界恶霸*。)其中任里堂,指的就是*任里堂。
“我去住店。”李玉田说。
二
苦肉计多是事先设计好的,也有特例,管家杨继茂属于特例,送粮计划中没有苦肉计,他临场发挥。苦肉计不言而喻,皮肉要受苦,成功后喜悦跟疼痛同时来临,东家来看他,笑里掺着苦。
“继茂,你完全为了我呀!”臧佰传说。
“应该的。”
“什么应该啊!”臧佰传带来家藏的止痛药——自制的大烟膏,民间用它治疗一些病,如牙疼、肚子疼、骨伤……“吃了吧,疼能差以(有所减轻)些。”
管家服下大烟膏,欣慰道:“粮食顺利交给七爷他们,这最让人高兴。”
“得回(多亏)你啦,警察坐上车我的心悬起来……”臧佰传愧疚道,“让你遭这么大的罪,叫人心里难受。”
“东家,多年来我吃你家喝你家,从没错眼珠看我,您对我的恩情八辈子报答不完,为东家受这点苦算什么。”杨继茂忠心耿耿地说,“我恨自己还不赶快好起来,眼看秋收了,往回收粮,没人保护不行。”
“继茂啊,你安心养伤,收粮我安排好啦。”臧佰传对管家说七爷派人为家里护秋,“他们的人早到咱家大片地,暗中保护我们。”
“太好啦!”杨继茂放下心来,地里不出问题,弄进村再弄进院,就不担心粮食给谁抢夺去。今年新粮进来抓紧入窖,日本人发疯收粮食,盯上咱们的新粮没好。
赶车回来,杨继茂见村公所的后院平整场地,方法很原始,马拉石头滚子,*这块碱土,压实晒干的碱土跟石头一样硬,新粮晾晒在上面,然后茓起来,待水分达到安全储藏标准,装麻袋运走。
“器材都运来了,堆像座小山似的。”杨继茂说。
“出荷任务加重,多出几百吨,我计算过户均一千七百多公斤。”臧佰传是农民清楚过日子需要多少粮食,“架火烧村交起这个数的,三勾(分)撑死有一勾。”
“粮食都交了,人还不得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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