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谢朗转到她扑通跪下。
“我来问你,谢家子孙,最要谨守的是哪几个字?”
谢朗抬头,道:“忠、孝、情、义。谢家男儿,当谨守这四字。”
“是,你记住这四个字。你战场英勇杀敌,才是为国尽忠,对长辈尽孝,也是对百姓有情,对同袍弟兄尽义。你能做好这四个字,才是我谢家的子孙,你若亏了其中一个,便不用再回来见我!”
谢朗哽咽难言,用力磕头,“是。”
太奶奶低头看着他,许久,才轻声道:“去给你娘道个别吧,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
谢朗说不出话,只是磕头。他走到院门口,再回头看了看,终于狠下心,转过身往供奉着娘灵位的祠堂奔去。
“明远,明远―――”太奶奶低低唤了两声,踉跄走到西侧的小角门处,在角门边的石凳上坐下来。
她正啜泣,角门外忽然传来苍老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会哭,还跟我保证说不会哭,都几十岁的人了,说话不算数。”
太奶奶抬头,将拐杖在地上用力顿着,怒道:“我没哭!再说了,我就说话不算数了,你想怎么样?!”
门外那老人不敢再说,过了一会,听到她又在哽咽,烦道:“好了好了,你别难过了,我去跟着他。等他在战场上玩够了,我会把他平平安安地带回来的。”
太奶奶横了那扇黑色小门一眼,“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明远少了一根头发,我找你算帐!”
门外老人嘿嘿一笑,“我这么做,有好处不?”
“你要什么好处?”
门外老人似是不敢开口,许久才试探着道:“阿兰,咱们有五十年没见过面了吧?总是这么隔着门说话―――”
太奶奶面色一沉,站起来,“单风,你答应过我的,今生今世,若再见我的面,下辈子便不能再和我在一起。”
门外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半晌才轻声道:“是,我答应过你的,就一定要做到。罢罢罢,阿兰,我和明远都不在你身边,你得保重。明远说得对,不要再吃蚕豆了,我可不想在奈何桥上与你重逢时,你是个缺了牙齿、说话漏风的老太婆!”
太奶奶又好气又好笑又心酸,终于忍不住卟地一笑,在眼眶里蓄了多时的泪水,也沿着满面皱纹缓缓淌落。
谢朗满心愧意与挂念,却只能硬着心肠低头往前走。经过秋梧院,听到“吱呀”的关门声,抬起头,正见薛季兰和薛蘅从院中出来。
他恨恨地盯了薛蘅一眼,上前给薛季兰行礼,“师叔祖。”
薛季兰语含怜爱,“朗儿别这么多礼,快去给你娘道别吧。”
谢朗一愣,不明白师叔祖怎么知道自己要去向娘道别,他轻声应是,忍不住横了薛蘅一眼,才往祠堂方向奔去。
薛蘅冷哼一声,薛季兰停住脚步,“阿蘅。”
昨夜御宴,薛季兰当众指出薛蘅所作之词过于刻薄、有失厚道,薛蘅心里便一直不能平静,此刻听她隐有责备之意,心中难过,低下头,“娘―――”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薛蘅自十五岁那年取得天清阁年考首名后,便再未听到娘用这般严厉的语气对自己说过话。虽然内心深处,她认为自己不过是将谢朗风流本性如实写出来而已,但还是低声道:“昨夜那首词,是阿蘅考虑不周。”
薛季兰道:“阿蘅,你要知道,执掌天清阁,并不是单靠你的文才武功就能做好的。做人,特别是做一阁之主,你切记要圆通包容,不要伤人自尊,不要揭人之短,更不要―――”
她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有家丁气喘吁吁跑过来,“薛先生,圣旨下,宣您和小薛先生接旨!”
谢府中门大开,香案前乌压压跪了一院子的人,只有太奶奶为诰命,又有故太皇太后亲赐鱼符,免跪听旨。
宣旨内侍带来了三份旨意,一份是封谢朗为左骁卫副将,从四品,命其即日随平王出征;
一份是圣命以柔嘉公主下嫁,封谢朗为驸马,先行订亲,待谢朗从前线归来后再择吉日成亲。
第三份圣旨却是下给薛氏母女的。昨夜景安帝本要当着文武大臣的面给薛蘅玉印加符,封其为天清阁下任阁主,但被前线军报一搅,这事便搁了下来。此时这道圣旨便是命内侍总管带了玉印前来,在薛季兰奉上的特制鱼符上沉沉盖印,完成了天清阁阁主就任前最重要的一步。
待宣旨太监离去,五姨娘眼圈一红,二姨娘则吩咐侍女们赶紧去给谢朗准备衣物和路上吃的东西。正闹成一团,太奶奶将拐杖用力戳地,“都给我站住!”
几个姨娘不解,太奶奶举起拐杖,一一点着,“你,你,你们,干脆都随明远上战场好了。一个给他准备吃的,一个给他烧热水,再多几个给他洗衣裳!”
谢朗没憋住,低头一笑,又向二姨娘道:“二娘,军营中自会有发下来的军服。再说了,殿下都得和士兵们吃同样的军粮,以示甘苦与共。”
几位姨娘无奈,只得又围在谢朗身边,絮絮叨叨、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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