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形势愈加严峻,若留在此地,只怕是有危险。待玉珠回来后,何夫人便说起要派人送他们三人回京事。玉珠不好贸然答应,只说先回去问孙大夫再作决定。也就耽误了半天时间,到下午时,又有消息传来,说是长州关被匈奴人占下,回京道路却是断了。
一时间,玉珠也不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虽说回不了京,但成州城里好歹还算太平,四周都是军队,想来并无性命之忧。但见众人面沉如水,玉珠才依稀觉察出些许不对,也许,成州也并不安全。
时至今日,便是想得再多也于事无补,玉珠回了屋,沉默了一阵,很快又恢复了过来,主动找到陆副将,要求去军中看病。陆副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军中全都是大老爷们,习惯了粗言俚语,且常有血腥场面,玉珠就算胆子再大,到底是个女儿家,如何能见那场面。
既然去不了军营,那便只有在城里帮忙。将军府里都是些日常琐事,她左右是帮不上,只得去城里医馆看看,在里头寻了个看病活儿,算是略尽绵力了。
虽说不断有战败消息传来,但成州城里还算安稳,毕竟这是西北边疆最大一座城市,匈奴人便是来了,没个三两个月也攻不破。
七元关那边也偶尔传来李庚消息,他作战甚是英勇,这些天来歼了不少敌军,却是近期来少有捷报。又过了半个多月,一直黯淡西北军报终于有了些起色,先前被攻占非川、大震二城收复,又有好几座重镇亦重归我手,只是长州关仍被匈奴霸占,往来京畿要道被阻,粮草运输都只能绕道。
这些消息让终日乌云密布成州城终于明朗起来,玉珠在城里也敏感地察觉了百姓们变化,往日随处可见惶恐不安也都渐渐消散,集市上也慢慢热闹起来,还有陆续粮草从周边城市送达,街上一片喧嚣。
玉珠从医馆里回来,一路上不断地有人和她打招呼。自从她给何将军开腹疗伤后,他们一行人就备受关注,尤其是玉珠,因她是个年轻女子,起初旁人都只远远地瞧着,后来见她无甚架子,人又和气,才渐渐接近了,再到后来,每每见了面,总要亲热地招呼一声。
眼看着快要到医馆大门时,忽听到身后有人急切地唤秦姑娘。在成州地界,除了李庚直接唤她名字外,旁人大多恭恭敬敬地称呼她一声秦太医或是秦大夫,倒是极少有人这么唤她。玉珠疑惑地回头看,瞧见跑得气喘吁吁来人,一时又惊又喜,笑道:“修文,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正是郑览身边书童修文,当初郑览离京回乡,修文和修远两个书童也都随他一通离京,说起来,也有大半年没见过面了。
修文一边擦汗一边道:“我就说呢,远远瞧见一个人影好像是你,修远还不信。赶紧冲过来瞧瞧,居然还真是。我们和少爷从七星县押了一批粮草送过来,刚进城,在城东悦来客栈住着。秦姑娘你怎么也来成州了?”
玉珠听说郑览也来了,更是惊喜交加,赶紧将过来给何将军治病事儿说了一遍,又问道:“你们打算住几天?我抽时间过去拜访郑公子。”
修文呵呵笑道:“还抽什么时间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吧。少爷难得出一回门,在外头住不惯,怕是这两天就得回府了。”
既然修文这么说了,玉珠也不再推辞,跟着他一道儿去了悦来客栈。
路上不免问起这半年多来诸人情况,修文只说郑览身体渐好,旁却是说不上来。因顾咏常与郑览通信,京城里境况他们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就连秦铮刚中探花事儿也传了过来,修文还打趣说日后见了官老爷不敢大声说话了。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地进了悦来客栈,修远正在大门口朝外张望,瞧见玉珠,狠狠地拍了下脑袋,一边摇头一边道:“方才修文说是秦姑娘,我还骂他瞎了眼,没想到还真是。秦姑娘你怎么来了?”果然是一道儿长大,连问话也是一模一样。玉珠忍着笑,又将之前解释过话重说了一遍。
得知是玉珠救了何将军,修远面上顿作敬佩之色,咋舌道:“秦姑娘您可真是立了一大功,何将军若有个好歹,我们西北九府怕是全都要遭殃。您可不知道,那些匈奴人有多狠,若是被他们给破了城,只怕这城里活不下几个人。”说着,也不知到底想到了什么,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三人寒暄了几句,修远赶紧引她进后院去见郑览。
郑家包了悦来客栈一个院子,就在客栈后头,并不大,只有三间房,却是极安静,院子里没有种树,只在中央砌了张石桌子并四个板凳。时值四月初,天气渐暖,日光懒洋洋地照在院子里,亮堂而又温暖。
郑览斜对着他们坐在凳子上,一手端着茶,一手拿着一本书,微微低着头,认真地看。阳光斜斜地照在他身上,光影下人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他干净侧脸线条在阳光下分外清晰。
似乎听到了身后异动,郑览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正正好对上玉珠眼睛,一时愣住。
夜袭
有那么一瞬间,玉珠有一种错觉,仿佛时光又回到了两年以前,那个春天的傍晚,她气喘吁吁地被唤来给他看病,那时候他还是侯府二公子,沉静如水,云淡风轻。如今一切逝去,他却还是当初的模样,远远地在那里看着,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
郑览起身,并不上前,在原地朝玉珠微微颔首,笑意在唇边荡漾开,延续进了眼帘。“秦姑娘。”他低低地唤了一声,一如既往地温柔沉静。玉珠也朝他点头示意,“郑公子,好久不见。”
二人许久不见,初时有些生疏,修远和修文在一旁笑嘻嘻地插着话,不知不觉,气氛渐渐缓和起来,二人脸上也都带了笑。因顾咏常与郑览通信,故他对京城里的大小事务亦了熟于心,与玉珠说起各种琐事,丝毫不觉陌生。
不知不觉,太阳已然落土,院子里渐渐凉起来,郑览出声留饭。玉珠想了想,没有推辞。饭菜刚上桌,外头就有了访客,一会儿修文将客人引进屋,玉珠抬头见了,微微一愣,赶紧起身招呼道:“陆副将。”
陆副将见玉珠在此,亦是一呆,摸了摸脑袋瓜子,嘿嘿笑了两声,道:“这个…秦大夫也在啊。”
郑览沉声道:“昔日在京里,曾受秦姑娘救命之恩,方才在城中遇见了,便请来用顿便饭。对了,陆将军今日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陆副将闻言赶紧上前道:“承蒙郑公子筹措粮草,军中上下不胜感激。何将军病重尚不能起身,故特特遣了在下过来,亲自感谢郑公子此番义举。”
郑览淡然回道:“陆将军客气了,在下也不过是绵尽薄力,都是为了西北边境的太平。若是军中将士连饭都吃不饱,何谈打仗卫国之事。”
陆副将见他虽客客气气的,面上却带着淡淡的疏离,他不是蠢人,自然不再傻乎乎地纠缠不休,朝玉珠拱了拱手,客气地道了别。待陆副将走远,玉珠才重新落座,笑着道:“之前听修文说你们押送粮草过来,我还道你如今闲着没事,捣鼓着去做了粮商,却是我眼皮子浅小看了。”
郑览浅笑回道:“也不是我一人之力,成州安危关系整个西北局势,若是成州有失,只怕西北永无宁日。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开了个头,大部分的粮草其实都是七星县的乡绅和百姓筹措的。”
“少爷真是客气,”一旁的修文见郑览一直谦虚,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批粮草大半是乡绅们筹措的没错,可前头送来的两批全都是您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老爷夫人留下的一些积蓄都快被您给花光了,若不是府里还有祭田——”他敏感地发现了郑览眸中一闪而过的厉色,赶紧住了嘴。
“秦姑娘您慢慢吃,我和修文还有些事儿去办。”修远一见情势不对,赶紧拽着修文的衣服逃了出门,屋子里就只剩下郑览和玉珠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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