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出卖我?”幽幽荡荡的问句,飘在云雾里,像是阴魂所伸出来的手,一下子捉住了翟庆。
“你不也出卖了南阳王?”翟庆努力镇定下来,理直气壮地大声吼回去,“你不也同我一样是个叛徒?”
殒星无声的步伐,在因他的话停顿了一会后,又续上前。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个叛徒,因此这些年来,他竭力想赎罪,但这罪,岂是身处孤牢千年就偿还得了的?为了这一身血债,他在阳间阴间付出过代价,也以命来偿过,他不是没有赎罪的,但在赎罪之外,他有责任救赎自己。
数不尽的岁月沧桑,一一在他眼前滑曳而过。曾经,复仇成了一种存留在人世的希望,使得太过深入、太过执着了,于是变得沉醉,但当他抽身离开仇恨后,他虽已不再有报仇的那份执着,但说在面对仇人时全无感觉,那也是假的。对于翟庆,他想过所有的报复手段,想过将他断手去脚、家破人亡,但到头来,现在他全都不想那么做,他只想让自己被仇恨束缚的心灵得到自由。
殒星来到他的面前与他面对面,“我并不想报什么仇,我只要你答我一句话。”
“什么话?”翟庆屏紧了气息,一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
“你真有把我当成是你的至交过吗?”
细微的疼痛,像针似的扎进翟庆的心坎里,而后痛感逐渐漫大。翟庆沉默了,感觉他的问话,像无数柄疾射而来的箭,密密插满了他血肉模糊的心房。
他当然有把殒星当成是至交,就在他们的友情变质之前,只是,这个秘密他至死也不会说出口。
他记得,当年天朝派出的和亲使臣威武将军,曾在他的耳边这么问过他。
如果,有一把青云之梯就搁架在你的面前,直通天际,只要攀上了去,权势与佳人皆可得,而你,只需出卖你的至友,你会怎么选?
你会怎么选?
他的答案是,他会毫不考虑地攀上去!为了今日的一切,若能再有一次的选择,他还是会再出卖朋友一次!
在杀了殒星之后,他曾经感到痛快,认为杀了殒星便可报复夺去了呼兰芳心之恨,可是,不久过后,背叛友情的阴影像片驱不散的密云笼罩着他,日日徘徊在他的心版上,每当午夜梦回时分,他发现,他所梦到的人不是呼兰不是他人,而是殒星,而他最想念的人,也是曾经与他一块举杯邀明月、推心置腹的这位知已。
他因此而感到负疚,感到,那种背叛他人的深深苦楚,这份说不出口的痛苦窝藏在他的心头那么多年了,直到今日,还是令他无法直视殒星的双眼。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怎么想埋藏的秘密,也总会有人知晓,他总觉得身在天朝,朝中人人看着他的表情,脸上写的全是卖友求荣的鄙视,他受不了那种感觉,每当一人知道他曾是个亲弑好友的这个秘密,他就杀了那个人,可悠悠众口,怎能全堵得住?于是,能堵一个是一个,至少别让他们再来提醒他,他是个卖友求荣的叛徒,因为他不想负疚,他不想去承认他背叛了他的友情,继而更进一步地出卖了国家。
“回答我。”
“没有!”他飞快地否认,怎么也不愿意去承认。
殒星失望地看着他倔强的眼眸,在失落得不再抱有一丝希冀之余,他敏锐的双耳听见鬼差追索的脚步再度靠近了,这让他不禁怀疑,不只是在这又大又浓的云雾,为什么无论他在任何地方,鬼差总是能够找到他?
越想越是起疑的他低首看着自己,胸口,佩戴着一块颜色清澈澄明的玉佩,这块玉,是他离开阴间时鬼后赠给他的,他拿起那块玉凑至鼻尖前嗅了嗅,在那上头,他嗅到了血的味道,顿时,他总算是恍然大悟。
原来鬼后给他配戴的这块玉,并不是什么让他在阳间时镇魂之玉,而是块招鬼之玉,同时也是杀他的利器,鬼后根本就不想让他留在阳间和回到阴间,她是想在事成之后就让鬼差吃掉他,使他……魂飞魄散。
他连忙扯下了胸前的招鬼之玉,在想扔弃之时,他忽地瞥了眼前的翟庆一眼。
“殒星?”震玉不解地看他在翟庆举剑刺向他前,飞快地点了翟庆的穴,并把那块玉挂在翟庆的颈间。
“你不杀我?”翟庆站在原地紧闭着眼,在等待了半天后却没等到他的杀意,不禁纳闷地张大了跟。
殒星直视着他胸前之玉,“没有必要。”他不是阴罗殿里的判官,翟庆的罪,就让他人来定好了,或许让翟庆落到那些鬼差的手里,也算是一种扯平的手段吧。
“你呢?”以为他胆怯的翟庆,哼了哼口气后,调首看向震玉,“你不是恨不能杀了我以祭你的亲人吗?”
她当然想,她恨不得这一日能够早日到来。
震玉木然地看着他已是处于颓势劣,却仍然不改张狂的脸庞。在她的脑海里,窜过许许多多他所曾对她做过的事和所带来的怨恨,但当殒星的冷度透过彼此紧握的掌心传来时,她却蓦地云破影开地看清了眼前这些上演的一幕幕爱恨恩怨。
倘若,她仍执着于要亲自报仇雪恨,执意再让仇恨蒙蔽了双眼,那么,当她杀了翟庆之后,她的心头就会好受了点吗?就像藏冬所说的,她的亲人就会因此而复生吗?不会的,以恨制恨,原本就是个下下策,原本就是两方皆输的奕局,她不会因此而得到,相反的,她只会因此而失去。想想殒星,他花了多大的工夫才把仇恨放下?花了多少的时间才让自己走出过往的阴霾?她若是此时不与他一般,刻意对自己放水,放开仇恨饶自己一马,那么,失去了翟庆之恨后,她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一旦失去了追寻的目标后,她又将怎么看待自己一身被染红的血腥?她既提得起,也就放得下。
“不了。”震玉平静地朝他摇首,“我不想和你一样负疚廿年仍得不到平静。”
“你们……”
“我的罪,我已经不再逃避也偿过代价了。”在鬼差赶至之前,殒星牵起震玉的手转身对立在原地的翟庆再看一眼,“现在,你的罪,要由你自己来面对。”
“怎么面对?”因他的冷静、因他的安详,骤感不对的翟庆,冷汗不由自主地自两际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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