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不由微微凝眉,她瞟了季氏一眼,见季氏欲言又止,便沉声道,“按说,大郎此语颇有古风,也是正道。只是世风如此,也自有道理,若不等科举便定下此事,纵三十二哥是个老实敦厚的,没有二话,却只怕萧家人多口杂,总有些小人挑拨是非,舅姑亲眷,反而不珍重二姐了。”
小张氏驯顺地道,“姑姑说得有理,不过此事终究并非急务,若是看了三十二哥好,再由官人和姑姑商量也不急。”
老夫人点了点头,又瞧了瞧小张氏,见她眉眼间有些犹豫之色,便直言道,“我瞧你对这门亲事,好似还有话要说?”
小张氏心中对此事也是难决,因宋家婆媳关系一向融洽,季氏又无女儿,有些攀比的心思也并不可能存在,便索性直言道,“新妇却是在想,是否该托词婉言回绝了这门亲事,干脆就别让三十二哥跑这一趟了?”
老夫人和季氏都有些惊骇,季氏难得主动开声道,“大嫂,萧家肯为三十二哥提亲,萧正言肯送这封信,三十二哥人才是不会差的,以我见,萧家家风不错,家境也好,断不会委屈了二姐出门后还要捻针走线贴补家用,所虑者无非两点,第一,三十二哥会否是那等功名心重的性子,如是,二姐随他便格外劳累,有些不妥,第二,三十二哥是否心慕宋学,若是他是个风流的性子,不以节欲轻色为意,那这门亲事也不能结。”
功名心重,就少不得拿宋苡的绣品四处去做人情,岂不是要累着了宋苡?若是不以宋学节欲轻色,轻易不纳妾的精神为意,如此家风宋家也不愿和他结亲,季氏这两点是说得不错,不过也都要见了人才好下决定。老夫人亦是点了点头,和宋先生小张氏想到一块去了,“非是我嫌贫爱富,只是对二姐来说,还真是要挑挑家境了,我家虽不说待孙女儿们如珠似宝,可也不能随意发嫁,让孩儿受了委屈——也就是因为要多挑一个家境,似萧家这般的亲事,可不会那么容易找来。”
小张氏苦笑道,“姑姑和四婶所言,我又何尝不清楚,只是,大家大族,没有兄弟俩娶两姐妹的道理……新妇犹豫难决,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一句话把老夫人和季氏都说得变了脸色,老夫人骇然道,“怎么,难道粤娘小小年纪,就已——”
“也说不上。”小张氏叹了口气,“姑姑和四婶怕还没有听说,其实萧正言此番赴任,身边也带了个从弟,今年约十五,上月已经入读书院了。我观粤娘神色,倒是对他颇为留意,只是她年纪尚小、心思纯正,究竟对这些事一无所知,新妇也难以断言将来究竟如何,这样的事,又更是不好问了。”
这突然之变,使得宋家的两个女人都是无语了,季氏沉思了许久,才盯着小张氏认真地道,“大嫂,得罪也说句,如是这样,那我倒以为,不妨是以粤娘为先。毕竟渝娘错过了萧家,还有许多别家等着求娶,粤娘么……京娘、渝娘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多是各地大族写信前来求情了,可粤娘这里,却只有茅立那般的人家,还是自知求不上渝娘,被拒以后才提的她……”
小张氏如何不知此点?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厚此薄彼,为了三女儿就去牺牲二女儿的机会,连见面的机会都不愿安排。怎么说,萧家也是颇为难得的人家,并不是回绝了这个,就立刻有比萧家更好的人家在外头等着的。只是……事情若和季氏说得这么简单,倒又好了。
还是老夫人最理解她,老人家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便陷入了沉思之中,此时方才摇头道,“却不好这样说,一来,这萧小弟也不知定亲了没有,二来,若是不应三十二哥,改提萧小弟,也要怕萧家心中不快,反而两头不成,三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言道,“三姐名声未显,若是萧小弟乃是族中偏房也罢了,要是显贵嫡系,只怕……萧家又未必看得上三姐了。”
这第三,倒是说到了小张氏心里,她忍不住应和着叹了口气,低声道,“亦并非我偏心三姐,只是她日后择选余地本来就小,难得遇上一个似乎略有些在意的,各处条件又都合适,虽说有这重重顾虑,最稳妥的办法,莫过于熄了心思,只我心里仍是……”
她还有一句话未说出口——按三哥宋栗所言,萧禹的出身,只怕是要比他从兄更富贵上了无数,只怕应是当今皇后之弟,望海侯萧实的子孙……若是说了这句话,只怕老夫人和季氏便更不会看好宋竹了。
老夫人思忖了一番,道,“此事也不急于一时,还是要先看看这萧小弟的为人再说。大郎那,也先别说太多,免得乱了他的心思,只是这几个月内找个借口寻个机会,让大郎把他带回来家里一趟,我也见一见他。”
小张氏自己也很想见一见萧禹,闻言,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13相看
长辈们因为她的几句话而操劳的心思,宋竹自然是一无所知,她到现在也还没弄清楚萧家到底是为了谁来说二姐,那么当然也就未能有什么应招。至于赵元贞和颜钦若那里,虽然时常见到两人嘀嘀咕咕,但她也不敢多做过问,免得自己又趟进浑水里,不好脱身。——只是心中却也免不得有些好奇,想知道颜钦若究竟是否打听得萧禹的出身、婚配,又有没有说动家人为她提亲。
虽然感情上也希望颜钦若能顺着自己心意,择个殷实良配,但她越是细想,就越觉得此事不成的机会更大:正因为是打算将来匹配给进士夫婿,家里才会对她们的教育如此放心:一个是饱读诗书,和夫婿也能说得上话,二来能写会算,才能管得好家,再有就是如今各地官员女眷几乎都以博学为荣,不识字为耻,京中几位高官夫人都是有名的才女,甚而还有自己出面邀请士子举办文会的,既然是进士妻,为日后想,如今在教育上自然也不能落后了。
培养一个这般的女儿亦是不易,不在家中延请塾师,特地送到宜阳书院来,可见家中对她们期望之高,这样的女儿,说难听点颜家也是奇货可居,将来必定要嫁给他们在仕途上最为看好的对象。萧禹虽然家中富裕,也是名门出身,但年纪幼小,未听说学问上有什么造诣,且又是皇后外戚家出身,只怕颜钦若看得中,颜家却绝不会中意。
嗯……难道赵元贞就是因为一开始便拿稳了颜家不能答应婚事,所以才这么热衷于撮合,想要给颜家添些乱子?
宋竹也觉得自己是将赵元贞往坏处想了,只是她素日里总觉得赵元贞心思细密,处处是谋定后动,给人以颇有城府的感觉,忽然间这么热情地帮着颜钦若奔走传话,她自然觉得赵元贞未必只是好心而已。
再想想,她以宰相孙女的身份,亲事嫁妆都让人艳羡,在学堂内人缘居然不错,也未有人说过她的酸话,可见她实在很会做人。且她都定了亲事,家中还肯送来书院,可见在家中亦是十分得宠,如此娇惯还有如此手腕,宋竹益发觉得赵元贞不简单,有时看着颜钦若,都颇为她担忧。只是碍于颜钦若的性子,赵元贞和她越好,她便越不能多说什么,免得颜钦若转头和赵元贞提起,自己倒是多结了个仇家。
不觉一月学业将尽,转眼便是清明,学中安排了小考,考完后按例有数日是给近郊学生们回乡祭祖的,若是孤身在此求学的学子,则可以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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