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两侧的横架被拓跋宸狠力劈断,发出尖锐刺耳的断裂声。面如寒刃冷锋,如冰似铁,寒气逼人!明明是暖意融融的初夏时节,可半丈外的范罗却仿佛深处肃杀的寒冬。
“作死吗!范罗你莫不是仗着本殿下眼不利索就想欺主不成!”
一骨碌从马上滑下,对着拓跋宸匍匐而拜:“属下断不敢对二皇子殿下有不敬之心!”
“好好!都欺负我这个瞎子是吗?你们一个个都很得意是吧?我告诉你们,我眼瞎可心不瞎!”强忍逼下喉中涌起的血腥,拓跋宸冲着前方乱指一同:“你们快给本殿下掉头回去!本殿下不回子邺了,回北疆!”
马上的另两名武卫闻此,赶忙滑下马跪地,同范罗一块齐声高呼:“殿下三思啊——”
“好,让我三思也行!那你们就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你们究竟是隐瞒了我什么!上官平,你来讲!”
面露难色的转头看了眼端坐于骏马上的拓跋桀,上官平以目询问着,希望拓跋桀能给他点暗示。
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棕色骏马的皮毛,拓跋桀并未抬眼,慢条斯理的问道:“殿下当真要知道?”
拓跋桀的话令拓跋宸的心猛地下沉:果真是有事瞒着他!
“讲!”
抬起手,吹去手背上沾染上的细长马毛,拓跋桀利落的翻身下马,负手而立风中,微吊的凤眸略过平川万里,看向远方如黛的群山:“大将军并没有班师回朝……”
“没回子邺?!”拓跋宸惊骇的大叫一声。
黄昏将近,残阳斜照,染红了蒲云,清清淡淡的晃射在拓跋桀妖邪冷魅的脸上,却平添了几许冷峻:“大将军简小三谋智过人,才智超群,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实乃千古第一奇将!有此良将,朕甚喜之!今皇子误中敌毒计,目失明,唯有楼西深藏之宝可去暗毒,解朕之忧,奈何此国之主奸邪,与南刹交恶,讨之宝物恐怕难比登天!唯今之计,唯借卿之力,扫平楼西,夺取宝物,替朕解忧!特派卿率尔手中六万雄师踏平楼西,相信可敌千军万马的良将,必不会辜负朕之所托……”
圣旨上的内容被拓跋桀一字不露的道出。每道出一句,拓跋宸就惊骇一分,心就沉一分,撕裂一分!待讲到最后,拓跋宸早已惊耳骇目,心惊胆裂,瞠裂了眼角,双唇抖动,久久也未曾有言。六万大军去踏平楼西,六万……不,还不能算六,仅仅五万!将五万玄兵丢进三十万大军里,这是个什么概念!!父皇要小三死,父皇竟要她死,父皇居然要害死他最爱的女人!小三,小三……不,不!小三不能死!不能死!他不许!!小三还要跟他成亲呢,小三答应过他要嫁给他,要和他并肩走完今生,携手度过每一个灿烂的清晨,她怎可言而无信,怎可丢下他一个人!他不许!不许!!!
“回去!快掉头回去!!回北疆!快啊!!”疯狂的拍打着銮舆横木,拓跋宸失控的怒吼着,神色里是少有的狂乱。
轻轻的摇了摇头,拓跋桀眸色复杂的叹息一声:“来不及了……此时他人恐怕是在楼西边境吧!”
“噗——”一朵娇艳的血花从拓跋宸口中喷射出来。
“殿下!”三名武卫见拓跋宸动火伤身,惊恐的大叫一声。
含着未吐尽的血水,拓跋宸一字一顿的吼道:“去、楼、西!”
似乎听到什么幼稚的言论一般,拓跋桀低低的笑出了声:“去了又能怎么样?恐怕等二皇子去到了,只能来得及给他收尸吧……”
“闭嘴!”拼尽全力狂怒的大吼,拓跋宸终于难耐心下欲绝的悲痛,仰天长啸:“小三——”
枯藤老树,昏鸦哀鸣,缥缈海云端,孤雁落寞飞……
待到醒来之时,拓跋宸已经身处奢华富丽的二皇子府邸。轰出了包括他皇兄父皇在内的所有来看望他的人,拓跋宸伏在蚕丝薄衾上,双肩剧抖,狠狠捶打着床板,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悲鸣……
从北疆回来的拓跋宸自此心灰意冷,不再上早朝,不再入皇宫,甚至连大门也鲜少再出。关上了府邸大门,拓跋宸从此谢客,整日里关在寝室里,这一年来与外界几乎断绝了来往。府里的姬妾他也不再碰,过着苦行僧清心寡欲般的他倒是清净了,可府里无异于守活寡的众姬妾们却受不来这般的凄凉寂寞,一年来,府里的姬妾走的走,遣散的遣散,因出墙而驱逐的驱逐,剩下的就只剩下那个被封了侧妃,打上了皇室烙印的施雨绸了。
这一年来她不是没有努力过,忍着打骂的屈辱,她不甘心的一次又一次的接近他,想尽了法子逗他开心,可一如既往,对她的百般讨好,他除了冷眼就是打骂,将她的一片真心践踏在脚下。一年了,耐心再好的人也有厌烦倦怠的时候,为此,她找过他父亲诉苦过,找过皇上哭诉过,可得到的安慰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忍。忍?施雨绸嗤笑一声,如何的忍法?又要忍到多久?韶华易逝,红颜弹指老,莫不是要让她的青春全部浪费在一个毫无上进心的废人身上?
看看他如今的模样,颓废堕落,不思进取,自暴自弃,哪里还有昔日的半分英武,丁点俊雅?这样的人,怎会值得她施雨绸倾尽一生来服侍?又怎配?
她不是那种肯听从别人摆布自己命运的女人,更不是那种认命,肯逆来顺受的女人!她有自己的思想,更有自己的野心,她的命运只能由她自己来决定!统领后宫,让万千人匍匐于地对她俯首称臣才是她的终究目标,她的野心就是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皇后!
当初,本该嫁给太子的人是她,可精明的她审时度势,见太子为情所伤,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当机立断,及时说服了她的爹,将她大姐推给了太子,而她则进了二殿下府邸,当了侧妃。眼见着太子就要一命呜呼,眼见着二殿下就要成为太子,眼见着她离后位愈来愈近,怎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打散了她心底的小算盘,将那个痴情种从阎王殿拉了回来,当真是令她恨得牙根都痒痒!
而今,二殿下颓废犹如一只丧家之犬,简直就是扶不起的烂泥,这怎能让她不窝火,不恼恨!她志在后位,既然二殿下如此不争气,那就莫怪她另攀高枝,另辟蹊径了!
虽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但凭着她与生俱来的政治敏锐感,她隐隐觉得这个自敛锋芒的国姓丞相大人似乎有问鼎九龙宝塔之意。而凭着她身为女人的直觉,她觉得这个丞相并不简单,若是能搭上他,或许她真的有出头之日……
如拓跋宸所讲,他眼虽瞎,但心不瞎,府里的一切动向自是逃不过他心底雪亮的眸子。施雨绸千方百计的与拓跋桀套近乎他岂会不知?只是心死了,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激的起他心底死湖的任何波澜,所以,别说她暗地里勾引男人,就算她公然在府里养上十个八个面首,他都可以熟视无睹……
可拓跋宸这种如死湖般的心在死了一年后的某日,突然激荡了起来,犹如暴风雨中的海面,滚滚波涛,暗潮汹涌,激荡的一发不可收抬!
自北疆一战后,带领着五万大军进军楼西国,而后销声匿迹,一年来消息就如石沉大海的大将军突地有了消息——楼西国有一只异军悄无声息的突起,在短短三个月内连连攻下安邑、蒲板、昌吉、巴耶等二十几座城池,所向披靡,无往不利,天下震惊!而这只突起的异军各个神勇刚猛,力能扛鼎,以一敌百,生死无畏,令敌人闻风丧胆,被楼西国百姓称为铁血战骑!最让南刹国百姓感到惊诧的是,这支令各国瞩目的异军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前被派去攻打楼西国的五万士卒!而这支军队的首领正是当初的大将军,简小三!
消息一传来,皇帝惊了,朝臣们震了,曾经跟随溶月的三名武卫加之一万士卒欢欣鼓舞了,拓跋桀深沉了,拓跋宸激狂了!
“父皇,我心意已决!楼西一行,我非去不可!”小三没死,没丝!她还活着,还活着!上天,你莫非也听到了他的内心深处的呼唤了吗?小三,一定要等着他,他马上就要来陪她!
“不行!”望着势在必行的拓跋宸,老皇帝胡须一抖,斩钉截铁的拒绝:“楼西正值战乱,此去楼西,危险重重,刀光剑影的,你让朕怎能放心!宸儿,听朕的话,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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