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程砚煦住院修养的私人医院后,唐严钦就带着暖暖直接乘坐电梯来到了住院部的顶楼。
顶楼并没有其余的病人,外加程家也让医院方面对于程砚煦住院这件事严加保密,所以除了少数知道程砚煦情况的人外,能来往这里的也只有必要的医护人员,因此这一层楼都显得格外静谧,安静到好像连时光的流逝都变得缓慢下来。
唐严钦牵着暖暖的手往程砚煦的病房走去,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像是什么重物摔到了地上,紧接着就是匆忙的脚步声,等唐严钦他们走过去的时候,只看见程叔正讪讪地从病房里走出来。
“程爷爷,你怎么了?”
暖暖眼尖,一下子就瞅见低着头的程叔脸上恹恹的表情,立马关心地询问起来,同时好奇地扭过头朝病房里看去,似乎也在担心病房里的程砚煦。
“程叔叔,我是暖暖,你还好吗?”
软软糯糯的声音在空中轻轻荡开,暖暖睁着她那双黑亮的眼眸朝病房里看去,病房的门虚掩着,隐隐还有动静传来。
“我没事,不好意思,要麻烦你在门外等一下了。”
程砚煦柔和的声音从病房内传了出来,只是如果不是暖暖的错觉,她总觉得程叔叔说话的声音好像有些吃力,又带着两三丝焦急的意味。
这是怎么了?
暖暖并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担心地想往前凑一凑,却忽然感觉到一阵力将自己按住,她身后的唐严钦不知为何伸出手来用宽大的手掌按住她的肩头,似乎是示意她不要再去探究了。
虽然满腹疑惑,但是视线触及到爸爸那复杂的眼神时,暖暖便也停住了脚步,乖巧地站在了原地。
“真是对不住,麻烦你们要等一会儿砚煦了。”
唐严钦和程叔有意无意地朝另一边走去,直到走出一段距离他们才在某个窗户前停下,程叔不好意思地望着唐严钦和暖暖,向他们表达歉意。
唐严钦并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示意没事,不过他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虚掩着的病房的门,半晌才忖度着用词地小声说道:“他……怎么了?”
听唐严钦这么问,头发已经花白的程叔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眼神里掺杂着心疼和惋惜地小声开口,并不想让他们的谈话被病房中的人听到,他说:“刚才,砚煦一个人在病房里,想要自己拿东西,结果一不小心摔到了地上。我听见的声音下意识直接进去了,砚煦就生气地把我赶了出来。”
程叔的声音有些沉重地叙述着唐严钦和暖暖来之前发生的事,他说着似乎怕对方有所误解,又急忙补充解释道:“你们别怪砚煦突然生气,他从前就拜托过我们,如果听到他说‘不要进来’,那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不要去打扰他。可是今天我一急就忘记了这件事,明明他已经喊了‘没有事,别进来’,可是我还是冲了进去,所以他才会生气。”
说及此处,程叔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响起刚才程砚煦的声音,那样的慌乱、恐惧、不堪一击,从声音里他听不出任何的从容不迫,唯一能让他联想到的就是森林中被猎人围追而惊慌逃窜的小鹿,程砚煦就是用这样的嗓音喊着:“不、不要进来!”
不要进来。
不要看我。
这就是当时程砚煦的潜台词。
程叔深深地明白,是什么让程砚煦变成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因为当他推门进去,他一眼就看见摔倒在地上仓皇无措的程砚煦,当程砚煦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从程砚煦的眼里,他看见的不是“快来帮我”,而是“不要看我”。
程砚煦的眼里是恐慌、是愤怒、是他最狼狈的模样被众人瞧见时的崩溃,同样也是乞求与卑微,因为他不想要被他人的视线所杀死。
他不能忍受旁人或嘲讽,或怜悯,或同情的眼神,他想在自己的亲朋好友面前维持自己最后的那一分颜面,所以他可以出现于人前,却决不能接受他以摔倒的姿态出现在旁人的视线中。
那是他最卑微、最柔软、最不堪的回忆,是将他的尊严踩到地底的致命打击,这两千个日日夜夜他从未有一天从残疾的痛苦中摆脱,他只能拼命地说服自己,他很好,他不在意。
可是,一个最普通的摔跤就能轻轻松松把他打回原形,他狼狈地倒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每每到这一刻,程砚煦就会深深地感觉到命运无形的利爪早已扼住他的咽喉,他太过脆弱,早就经不起任何的打击,而这样的他,也没有任何的未来可言。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愿意被人看见的一面,而对于程砚煦来说,毫无疑问就是残疾的这个事实。
暖暖懵懵懂懂地听着,眼睛慢慢地就红了。
“啪嗒”,一滴眼泪掉落到了地上。
“暖暖?”
唐严钦感觉到暖暖小小的肩膀似乎正在颤抖,赶紧蹲下身去看暖暖怎么了,而暖暖眼眶红红地望着唐严钦,显然是难过地哭了出来。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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