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看了看表,然后看着病人。菲利普看到这时是1点钟。威格拉姆大夫正在考虑自己的午饭。
“你守着也没用,不必等了。”菲利普对医生说。
“我再也无能为力了。”大夫说。
大夫走了以后,福斯特太太问菲利普是否去请木匠——也是殡仪员——并告诉他派个妇女来收尸入棺。
“你需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她说,“这对你有好处。”
殡仪员住在离这里半哩远的地方。当菲利普对他说明来意后,他说:
“这位可怜的老先生是几时去世的?”
菲利普犹豫了。他突然觉得,在伯父还未咽气之前就去请一位妇女来擦洗尸体,这似乎太残忍了。他暗自纳闷为什么福斯特太太要叫他上这儿来。他们将会以为他迫不及待地要把老头儿折腾死。他觉得殡仪员正古怪地望着他。他又重复了刚问的这个问题。菲利普动气了。这关他什么事呢?
“牧师什么时候死的?”
菲利普差点儿说刚死,但是假如病人再拖延几个小时,那就解释不清了。他红着脸,尴尬地回答:
“喔,他还没有断气,”殡仪员迷惑不解地望着他,他赶紧解释说:
“福斯特太太独自一个人在家,她那儿需要一个女人做帮手。这下你明白了吧?不是吗?他现在也许已经死了。”
殡仪员点点头。
“噢,是的,我明白了。我立即就派人去。”
菲利普回到教区住宅时便径直走进那间卧室。福斯特太太从床边的一张椅子里站起身。
“他现在和你出去时的情况一样。”她说。
她下楼去吃点东西。菲利普好奇地注视着死亡的过程。这个无力挣扎着的失去知觉的人,现在一点也没有人的样子。有时,从那张松弛的嘴里发出喃喃的叹息声。骄阳从万里晴空中直照下来。然而花园里的树荫下却凉爽宜人。这是晴朗的一天。一只绿头苍蝇嗡嗡地叫着,撞击着玻璃窗。突然耳边响起从喉咙发出的很响的咯咯声。菲利普吓了一跳,不觉毛骨悚然。老头四肢抽搐了一下,咽气了。这部机器终于停止了转动。那只撞击着玻璃窗的绿头苍蝇,还在烦人地、嗡嗡地叫个不停。
CⅫ 乔赛亚·格雷夫斯出色地操办了丧事,办得既得体又经济。葬礼一结束,他同菲利普一起回到教区牧师住宅,遗嘱由他负责。他边喝茶,边怀着哀悼的情感向菲利普宣读了遗嘱。它写在半张纸上,凯里先生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侄儿。有家具、银行存款80镑、咖啡馆的20个股份,以及在奥尔索普酒厂、牛津杂耍剧场,伦敦一家饭馆都分别有一些股份。它们都是在格雷夫斯的指点下购买的,他得意洋洋地告诉菲利普说:
“人必须吃、喝、玩。假如你把钱投资到公众认为必不可少的地方,你便永远保险,不会吃亏。”
他的话表明:世俗的粗野和上帝的选民高雅的情趣之间存在着微小的差别。尽管菲利普对世俗的庸俗粗野很反感,但还是接受下来了。总共投资大约有500镑。还应加上银行的结余和拍卖家具能得的钱款。这对菲利普来说是笔财富。但他并不怎么高兴,只感到无限轻松和宽慰。
他们商量了必须立即进行的拍卖之后,格雷夫斯先生走了。菲利普着手函阅清理死者的书信文件。威廉·凯里牧师向来以不曾毁过任何东西而自豪。这里有一叠叠可追溯50年之久的来往信件和束束签条贴得整整齐齐的单子。他不仅保留着别人写给他的信件,而且把自己所写的信也保留着。有一扎颜色发黄的信件,是牧师在40年代写给他父亲的信,当牧师还是牛津大学的学生时曾到德国去度了一个长假。菲利普懒洋洋地读着这些信。这个写信的威康·凯里跟他所熟悉的威廉·凯里迥然不同。但只要是目光敏锐的读者一眼就可以着出,这个写信的男孩子已有那个成年牧师的影子。信件拘泥虚礼、有点大言不惭、矫揉造作。他在信里表明了自己如何竭力饱览一切有价值的名胜。他热情洋溢地描绘了莱茵河畔的城堡。沙夫豪森的瀑布简直是天工杰作,太奇妙太秀丽了,使他不禁对宇宙全能的上帝报以虔诚的感激,他情不自禁地联想,那些在看见神圣的造物主这一杰作的地方生活的人,应该为其过那圣洁的生活的期望所感动。菲利普在一些单子中发现了一张威廉·凯里任牧师圣职以后不久的一幅小画像。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位瘦削的年轻副牧师,头上覆着天然的长卷发,一双黑黑的大眼睛,神色迷惘,一张苍白的苦行者的脸孔。菲利普一下记得伯父过去常常谈笑风生地讲起几位敬慕他的小姐们为他做了几打拖鞋的事。
下午的其余时间和整个晚上,菲利普辛辛苦苦地阅读那不计其数的书信。他匆匆过目了一下地址和落款,然后把信撕成两半扔进身旁的洗衣篮里。突然,他发现了一封署名为海伦的信件。他不认识这一笔迹。字体是瘦长,有棱有角的老体字。信的开头称呼是:亲爱的威廉,落款是:你慈爱的弟媳。顿时他恍然大悟,想到这是自己的母亲写来的。他以前从未见过她写的信,她的字体对他是陌生的。这是封谈及关于他的信。
亲爱的威廉:
斯蒂芬曾给您写过一信,感谢您对我们儿子的诞生的祝贺,以及您对我本人的良好祝愿。感谢上帝,我们母子俩身体都很好。我深深地感谢上帝赐予我的大慈大悲。既然我能够拿笔了,我想告诉您和亲爱的路易莎,我本人对你们两人自从我结婚以来,对我一如既往的友爱表示真诚的感激。我想要求您帮个大忙。我和斯蒂芬都希望您当这个孩子的教父。我们希望您会同意的。我知道我要求的不是一件小事,因为我相信您会非常认真地负起这一责任的。我特别渴望您能承担这一义务,因为您不仅是孩子的伯父,而且是一位牧师。我非常关心这孩子的幸福。我日夜向上帝祷告,希望他能够成为一个善良、诚实和信仰基督教的人。有您引导他,我希望他将会成为一名信奉基督教义的信徒并且终生敬畏上帝、谦恭和虔诚。
您亲爱的弟媳 海伦
菲利普将信推到一边,身子住前倾着,双手捂往了脸。他深深地受感动了,同时也使他惊讶不已。他对信中的宗教语调感到惊奇,这语调在他看来既不伤感也不多情。他对逝世迄今快20年了的母亲,只知道她很漂亮,别的一无所知。了解到她是这样单纯和虔诚,他是多么奇怪呀。他从未想过母亲这方面的性格。他重新捧起母亲的信,再读一遍关于他的那些话,读着她对他的期望和考虑。可他如今却变成与母亲愿望大不相同的那一种人。他打量了一会儿自己。也许她死了更好些。随后,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动使他把信撕碎。信的温存语气和简洁纯朴使它似乎显得特别的秘密。此时,他心生一种莫名的情感,觉得阅读了披露他母亲芳魂的信件是不道德的。接着他又继续翻阅伯父的那些枯燥无味的信件。
几天以后,他去了一趟伦敦。这是两年来第一次在大白天进入圣卢克医院。他去找医学院的秘书。秘书见到菲利普很吃惊,并好奇地问他一直在干什么。菲利普的经历使他对自己有一定的自信,对很多事物能用新的眼光来看待。这样的问题要是先前准会使他窘态百出的。可是现在他能很镇静地回答,为了避免秘书的进一步追问,他故意含混其辞地回答说,有些私事迫使他不得不辍学。他现在急想尽可能快地取得医生的资格。他能够参加考试的是助产学和妇科学。他报名在妇科病房里当个助产医士。时值假期,因此他毫不费力地获得这个职位。他安排了在8月份的最后一周至9月份的头两周上任。谈定之后,菲利普信步穿过校园,校园里显得冷清空荡,因为夏季期末考试刚结束。他沿着河边的台地漫步着,心里思绪万千。他想,现在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他要把以往的一切过失,愚行和痛苦通通抛之脑后。那滔滔不绝的河水表明一切都在流逝,一刻不停地流逝着,象征着什么都无关紧要。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充满丰富多彩的前景,他又回到布莱克斯特伯尔,埋头处理他伯父的遗产。拍卖的日子定于8月中旬,那时前来消暑度假的游客可能出较好的价钱。藏书目录已经整理出来了,并且分别寄住特坎伯雷、梅德斯通和阿什福德等地的各类旧书商人。
有一天下午,菲利普突然心血来潮跑到特坎伯雷去看着他的母校。自从他怀着如释重负之感,觉得从此可以自由自在、独立自主了而离开它的那一天以来,他从不曾再回去过。漫步在他多年来非常熟悉的特坎伯雷狭窄的街道上,真有点不可思议。他看了看那些旧商店,依然还在,仍旧卖着与过去一样的商品。书店里一个橱窗里摆着教科书、宗教书籍和最新出版的小说,另一个橱窗里摆着大教堂和该城的风景照片。体育用品商店摆着板球拍、钓鱼用具、网球拍和足球。还有那家裁缝店,他童年时代穿的衣服都是在这店里做的。就连伯父每当到特坎伯雷都要在那里买鱼的那家鱼店也还在那里。他沿着肮脏的街道漫步,来到一堵高墙跟前,坐落在里面的那幢红砖楼便是补习学校。再往前走便是通向皇家公学的大门。他站在周围有各式各样楼房环抱的四方院子里。这时刚刚4点钟,孩子们正匆匆忙忙地涌出校门。他看见那些穿长袍,戴着方帽的教师们,菲利普一个也不认识。他离开这儿已经10多年了,学校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看见了校长。他正从学校慢慢地走向自己的宿舍,一边在跟一个高个的男孩子谈话。菲利普估计这是个六年级学生。他的变化不大,还是菲利普记忆中的那样,高高的个子,形容枯槁,言行粗犷,依然是目光的的。不过,原来的黑胡子现在已经有点灰白了,那张灰黄色的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菲利普真想走过去和他谈谈话,但又害怕校长已记不起他了,他不愿意再向别人作一番自我介绍。
孩子们边聊天边闲逛着。不一会儿,一些匆匆换了衣服的学生跑出来打篮球了。其他人三三两两地跑出校门,菲利普知道他们这是到板球场去。还有一些学生到附近去打棒球。菲利普作为陌生人站在他们中间,只有一两个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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