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甫终于抬眼看向他,目光中满是深沉的憎恨。
“恨吗?”他直视着那双目光,“你得感谢自己还可以恨,至少这样就不会无聊了。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你总得找点事情来做才能熬下去,对吧?”
段文甫勾起一个讽刺的笑,“你在戍骨城就是这样熬下来的?”
季别云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给出任何反应,那些事情早就在岁月里成为了他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不值得被人当成攻击的工具。
“可我现在还好好活着,而你不久之后就会被斩首示众。”他平静道,“在此之前我会让人好好看管你,段中丞。”
最后的称呼彻底激怒了段文甫,男人突然间朝他爬了过来,双手奋力伸出栏杆,却因为隔了一段距离无法碰到他。
“柳云景……你该跟着全家人去死的!”段文甫嘶吼着,“他们都死了,凭什么你还活在这世上,你这是背叛了他们……你应该跟着去死!”
季别云看着此人发狂的模样不禁笑了笑,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
“我一个人不算什么,放心,等你下了地狱就能见到所有被你害死的人,他们都等着你。”
说罢转身离开,将段文甫留在了牢里。
然而在他走出去之后,却看见徐阳站在外面,显然是在等他。
今日出宫之后,他让马车直接改道右骁卫大营,因此徐阳也跟来了。
季别云的真实身份已经被很多人知晓了,这一次他没有那么慌乱,只震惊了片刻便冷静下来。
“徐兄听到了多少?”
四周安静得很,其他士兵都去准备明日出征之事了,此处只有他们两人。
徐阳神色有些复杂,但按捺着没有多问,只答道:“从你说柳家能平反的时候。”
季别云扯了扯嘴角,“徐兄应该有很多话想问,进去再说吧。”
进了房间之后,他倒了两杯茶水,听得徐阳在他身后问道:“下午那道莫名其妙重启旧案的圣旨,是你的手笔吧?”
“是。”他坦率答道。
“你其实是柳家人……来宸京只是为了替柳家平反?”徐阳的语气里带着太多的不可置信。
季别云转过身,将一个茶杯递了过去,语气比起来轻松多了:“到如今也算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吧,徐兄会觉得我突然变了一个人吗?”
徐阳愣愣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之后,犹豫道:“你以前说不在意我与王府还有无联系,但是……前些时日我已经跟王爷谈过了,他说放我自由。”
他有些意外徐阳将话题扯到了这上面,也意外于对方的坦诚。即使他一直都隐约知道徐阳对贤亲王依旧忠诚,来季宅的目的并不完全单纯,他也从未想要揭穿过。
“好端端的说起这个做什么?”他故作轻松道,“徐兄现在可没有自由,还得给季宅再当一段时日管家。”
徐阳看着他,“我的意思是,刚才段文甫不是说你找不到证据吗?你即将离京,可以将这件事情交给我……我来帮你找证据。”
季别云愣住了。
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呆呆地捧着茶杯,感受着茶水的温度一点点变凉。
徐阳难得在他面前表现得有一些紧张,然而看见他这副模样,突然叹了口气。
“我并不是强求。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一定尽自己所能帮你。”
季别云终于回过神来,问道:“即使需要前去灵州?”
徐阳郑重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
翌日,天色蒙蒙亮之际,宸京全城戒严。
城北郊外聚集着浩浩荡荡十万将士,而皇帝亲临延光门,率领百官为大军践行。
季别云骑在马上,仰头望了一眼高耸的城墙。元徽帝立在正中央,神色晦暗,既无欣喜也无担忧。旁边站了许多大臣,而在人群之中他一眼瞧见了那个僧人。
观尘也来了。
他昨夜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和尚的身影或书信,更遑论只言片语。
自己终究是没有听观尘的话,但观尘终究没有强硬地再次囚禁他的自由,用沉默却纵容的方式做出了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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