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别云身体一颤,莫名感到有些危险,想跑却被桎梏着动不了。
他只好又改口道:“其实不疼的。”
僧人轻笑一声,“既然不疼,那你岂不是可以拿着刀再去一趟段府,再受一些伤回来?”
季别云模模糊糊听出了这句是反话,因此赶紧摇了摇头,“不去不去,我不去了……”
指尖摩挲着少年右肩,明显可以感觉到一条突起的伤疤。观尘记起当日,在登阙台下看见少年被一剑刺进胸膛时,他的灵魂也像是被狠狠地割了一刀。
自从四年多以前他们在灵州分别,观尘便已经料到了,若少年能在戍骨城中活下来,必然不会轻易放下柳家灭门之恨。
故而他可以成全季别云复仇的梦想,可以帮助季别云登上权力的巅峰。就算对方因此受了伤,他也能一次又一次地说服自己,伤痕与磨难都是必须的,是季别云自己选择的,他无法左右。
然而观尘无法做到看季别云失去生命。
那种害怕失去的恐惧情绪折磨了他无数个夜晚,午夜梦回时,他也曾看见少年的心口被一剑洞穿,而自己只能坐在台下,眼睁睁看着鲜活的生命一点点流失。最后天地都沉寂下来,又变成了那个没有季别云存在的灰暗模样。
不知不觉间,这已经成为了观尘的心魔。
方才抚摸过那些新的伤痕,他忽然间发现,如今自己连成全少年受伤也难以做到了。
他想更贪心一点,想让季别云不再受到一丝伤害。
少年才十八岁。
十八岁的身体不该有如此多的苦难痕迹,十八岁的灵魂也不该只是承载着家仇死生。
观尘低头看向仍不清醒的季别云,那双眼睛覆着一层迷蒙水雾,仿佛他的幻觉。
自私的种子在他心里发了芽,他试探着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只当一个普通人?”
季别云眨了眨眼,疑惑道:“我不就是普通人吗?”
他沉默了片刻才答道:“真正的普通人不会有一身的伤,也不会一举一动都要再三顾虑。”
少年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了这句话,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生气也有些不解。
“你该不会不是观尘吧?”少年伸手戳了戳僧人的胸口,“他从来不会劝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想要做的事情还没做到呢……可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我在做梦吗?”
自私的苗头被少年几句话斩断。
观尘无法接受自己让季别云失望,几乎是一瞬间,他便又将那些贪心束缚起来,藏在心底。
“好,”他听见自己开口,“我不劝了。”
于是季别云又重新笑了起来,甚至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梦里的你怎么这么乖,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之前为什么要瞒着我?”
观尘身体有些僵硬,却任由对方放肆。眼见少年醉得快要站不住,才将人又一次打横抱起,走到床边轻轻放了下去。
他平静答道:“害怕你拒绝我跟在身边,所以瞒着你。”
其实心里还藏了下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他更害怕季别云知道从前的慧知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在灵州等待大赦天下的那段时日,观尘每时每刻都在煎熬,他想看见少年,又害怕见到对方。只因为他比还是慧知时更加没有生气,更像一具行尸走肉,少年看了会失望的。
季别云被放到榻上之后,仍揽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才不会,若在灵州就知道你是慧知,我一定会把你打晕带走,我走到哪儿你就必须跟到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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