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们就比较麻烦。
他们自小是和其他内侍一起在宫中侍奉的,长大了来她身边之前,又跟着李彦或是梁师成这样目前仍有极大权力的宦官,那他们就很容易偷偷结成小团体,做些瞒着她的事。
而内侍比女道更方便进出灵应宫,更容易接触到外面的人,与本地官员或是大户们有勾连都是寻常的事。
对她来说,他们收点钱财,她是不说什么的,她虽然不是个宽柔的人,但很喜爱宽柔的名声。
()她甚至一直在寻觅一个聪明的家伙,替她将坏事都做了,方便她给自己打造出圣母形象——到那时,她一定会找个由头大改了性子,让人再挑不出她一件可臧否的事。
但她渐渐在意起曹福。
毕竟那些内侍的背叛伤不到她,曹福就完全不同。
汉中轻易是不下雪的,难得落一场薄雪,人人都要出门看一看。富人自然要一面赏雪,一面吃酒作诗,穷人也不必太担心,那雪落了地上,第一天的太阳一升起,也就渐渐消了。
灵应宫的女道们停了一日的功课,也去赏雪玩儿,帝姬自己也难得去了前殿,同德音族姬对坐赏一赏雪下的松柏,赏一赏落雪的小堂妹。
你是断然不会背叛她的,她说。
顶了这顶高帽的小堂妹将冰冷的手伸出来,轻轻覆在她的手掌下。
它什么都没说。
要是我也有你这样的定力,她说,要是我也能像石头一样坚硬,要是我能够从不犯蠢,从不犯错,要是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你做不到,小堂妹突然说,你们老赵家都这样,现在才哪到哪,将来且有你卸磨杀驴的时候呢!
赵鹿鸣就猛地站起身,吓了周围的宫女们一跳。
她匆匆忙忙地走了,没忘记那句刻薄话,但也没忘记回到自己的内室里,让佩兰给她换了被雪打湿的罩袍时,忽然冷不丁地问一句:
“你说,那天曹翁为什么给我送来白糕呢?()”
佩兰睁大眼睛,很费力地想了一会儿,恍然,是帝姬受伤那一日么??()”
但帝姬已经跳到下一个问题上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什么都不图,专心专意对她好的人呢?
比方说花蝴蝶,她就很放心,因为这人报了功劳,又得了灵应宫的赏,口袋鼓鼓囊囊,在南郑城胡天胡地了几日,就他那个大手大脚的劲头,只要她给得起钱,他的忠诚就是天日可鉴的。
花蝴蝶在这个雪天里,穿着一身便服,昂首就走进了安抚使,知兴元府事宇文时中的府中,引得房前屋后探出不少脑袋来偷偷看他。
看他生得美也就罢了,还这么爱打扮!一个大男人,穿墨绿锦袍,锦袍上的纹理在阴天闪闪发亮;他还特意穿一双新靴子,缀着金线的乌黑皮靴踩过皑皑白雪;尤其他还在幞头帽边簪了一朵淡青色的茶花,就显得他脸更白,发更黑。
大男人簪的什么花!大家就很鄙视,但他们断想不到最爱簪花的是官家,班直们也是有样学样,跟着打扮起来的。
宇文时中请他坐下后,没忍住又抬眼看了他鬓边的茶花一眼,心想也不知道是给谁看的。
给帝姬看?晾他也不敢。
不过倒真是帝姬指哪,他打哪。
坐下,倒茶,喝茶,放下茶碗,花蝴蝶就开口了:
“灵应宫遣了一都的兵士去往汴京,护送仙草,兴元府而今兵力空虚啊……”
安抚使坐在那里,静了一会儿。
“都头何必妄自菲薄,经此一役,兴庆府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断无山贼之虑。”
这是实话,帝姬打山贼只图练兵,不图战利品,更不考虑招抚。山贼们哪见过这市面,就跟拿炮弹轰偷菜贼似的,实属降维打击,那大家原本就有个当山民的本职工作,现下虽说穷点苦点,到底比让白鹿营砍了头给帝姬建颅骨王座要强啊!
非要当贼,大家不能跑远些吗?
山贼们有脚,山贼们可以走。
花蝴蝶记着帝姬教他的,小心翼翼又开口了:
“兴元府没有贼了,”他说,“可隔壁州县还有啊,帝姬心慈,不嫌路远的。”
宇文时中含在嘴里那一口茶就差点没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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