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侍女张开嘴,一口血直喷向钱芙蓉。她高举右手,猛地向身下扎去。
钱芙蓉眼珠微凸,她的喉间插着那根金钗,手脚抽搐着。几乎是同时,相对而面的两人身体软下,共赴黄泉。
这里看来真的是地陵了,其他人都已殉葬,只剩下我和墓主。
我慢慢蹲下,与那双怨毒的老目对视:“钱乔致,你这一生只做了一件好事。”
他中风似的抽动嘴角,挂下细长口水。
“虽然手段残忍了点,可毕竟是杀了钱侗。”我叹了口气,勾起真心真意的微笑,“十年终尝所愿,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开心的呢?”
逐渐混沌的老目闪过一缕光亮,既然你如此不甘,那我就给你个理由让你心服口服。
我托腮看着他,敛起嘴角:“我本不姓丰,十年前我只有六岁,眼睁睁看着娘亲被爹爹含泪射死,看着爹爹身中数箭血战沙场,看着养大我的女子不堪受辱撞死在门边,看着哥哥将那头畜生怒杀,看着仅存的亲人一个个倒在身前。然后我被逼跳下酹月矶,十年磨一剑,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眼神涣散着,再也聚不起光,终于慢慢地合上眼皮。
“看来你已经想起来了。”我站起身,挥剑将他的头颅斩下,“死无全尸,这誓可不是随便发的。”
众人沉沉睡了一地,再也无法改变长眠的体姿。
幽暗的甬道里响彻我一人的脚步,声声回响好似穿梭在往昔岁月。
眼前浮起一朵红蔷薇,颤巍巍地,绽放在韩府后园。
入口处的火苗跳着鬼魅的舞蹈,我走出记忆的十年,疲惫地转动石壁上的圆盘。
“嘎…嘎…嘎……”暗门怪叫着,向一侧缓缓滑开。
那道玄色身影挺立在门边,火光在他清朗如雪的俊颜上落下修罗场里唯一的暖色,
相顾无言,我静静地望进他的眸子,眼眶微涩。他站在那里,凤眸柔亮着如月清华。半晌,他举起左手,期待看来。一颗凉泪轻流动在眼脸上,如最后那片秋叶迟迟不肯落下。酸楚的情绪压抑在心头,在如钱密浮萍久久不愿散去。
“都过去了。”他清冽的嗓音如风催落了那滴泪,如雨点开了那片萍。
一步、两步,我慢慢走出阴影,走出幽暗如梦的甬道。我放心地交出右手,他偏冷的唇线隐约勾起,反手一扣将我紧紧握住。两人两影映在阴冷的石壁上,此身恍若置身黄泉。再次经过挂着钱侗尸身的铁钩时,修远将我拉到怀里,他长臂收紧止住了我身体难抑的颤动。
“别看。”他在我的鬓间耳语。
我下意识地埋进他的胸膛:“我没杀钱家人。”
“嗯。”
“我真的没有杀他们。”我重复着,不知是在说服谁。
“嗯,我信。”修远揽着我一步步向上走着。
心头回旋着腐败的气息,让我很是恐惧:“也许哪一天。”我攥着修远的锦衣,嘴角滑下一缕悲凉,“我也会变成杀人如麻的恶魔。”
“不会。”他声音简短而肯定。
我仰首看着他,只见凤眸如春潭,幽深而温暖:“因为在那之前,我会将你拉回来。”
仿若荒原上的那缕长烟,静静地指引着前途,清淡却不失邈远之意。压抑的胸间像是裂开了一道口,露出怦怦乱跳的真心。我几乎是一头撞进他的怀抱,用尽全力地环住他的窄腰,紧紧地、一辈子都不要放开。
“你要往前冲,我就陪着你。冲累了,我就守着你。”温暖的语调低沉溢出,充实着我的心房,“不用怕,卿卿。”他捧着我的脸庞,眸光如细阳暖照,“不论你选择什么样的前途,今后都不会一人上路。”
“修远……”爱恋不知何时已汹涌成潮,干涸的心田转眼已成沧海。
他按着石壁上的火把,笑得如闲云般清雅:“准备好了么?”
我转身面向森暗的石门,自信满满地向他颔首。
随着石门的开启,惊天火光陡然将我身后的暗影吞噬。喊杀声、哀嚎声不绝于耳,到处是鲜血淋漓。心中再没有堕落的恐惧,因为始终有人与我同行。
…………
“义军誓不扰民!”
“请父老乡亲放心安寝!”
义军的传令兵驱马疾驰在街道上,洪亮的喊话声回荡在六街九衢。我身着束身镜甲,驾着踏雍穿城而过。临街的民宅商铺纷纷闭户,发出仓惶的下闩声。
“吁!”我勒紧马缰,险些撞上急急奔来的阿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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