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大……”朱明德面如土灰,稀疏的八字胡狂颤,“您何苦……何苦……”
“所以说朱大人啊,这里最傻的就是您了,主动来送死。”阿律表情生动,语调哀婉,“不过也好,鬼门关上多了个同路人。”说着他呼呼地喝下菜粥,一抹嘴唇白牙泛着冷光。
朱明德愣坐了半晌,又忽地站起,目色狼狈地瞧了我一眼:“大人,下官吃的有些多,要去江边走走,您慢用、慢用。”
吃撑了?我看着他剩下的大半馒头不禁轻笑,下面豺狗会选择怎样的路呢?
“奴吃饱了。”耳边传来艳秋的蚊声。
奴?我攒眉瞥去,却见他艳丽的眸子又恢复成死水一般的沉寂。
“这点就饱了?”我看着他放回的两个完整的馒头,微微虚目,“怎么?今天一个个都不吃干粮,想成仙么?”
阿律突然被噎住,兀自猛咳。
艳秋慢慢跪下,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在被用之前,奴只能吃稀食。”
我死死地瞪着他黑的发亮的细软发烧,冷声道:“抬起头来。”
黯淡的丽眸乖顺地看来,艳秋乖顺的像个人偶。
“你就这么瞧不起自己?”窜起的火苗灼热了我的脸颊。
他面无表情,没有辩解的迹象。
“艳秋。”我伸直勾起他精巧的下颚,“我看中的可不是你的脸啊。”
他长睫微颤,眼中浸染不解之色。
“阿律,去给他做个假面戴上。”我收回手,慢慢起身。
“大人……”艳秋跪走一步。
“你的样貌确实太出挑了,如今我尚能保住你,待进了庆州就难为了。”我睨视下方,“戴上吧,省的麻烦。”
那双艳眸仿若注进了活水,荡漾着生动的涟漪。
我指着他未动的馒头,沉声道:“长高长壮才是男人,这些全都给我吃完。”
“是……”艳秋捧着细白的馒头,红唇颤颤勾起。
“阿律。”我漫步走向古琴台,江风翻动着宽袍,飞扬着浓重的衣色。
“大人。”他小步跟上。
“今晚让大家假寐。”我抹开眼前横飞的发带,“你给我看紧艳秋。”
“是。”阿律顿了顿,轻声问道,“如果他真的是细作,那……”
琴台下江涛拍击着石壁,发出凄然的声响。我轻抚腰间的玉佩,缓缓开口:“那就给他个痛快吧。”
“是。”阿律的声音也有些哑,“那孩子也许,也许不是……”
“嗯,但愿。”我负手而立,深深地叹了口气。
白露笼水,波光滟滟,江上渔火星星点点。
我藏起惆怅的心绪,冲他微微一笑:“阿律,最近你好像都在吃稀食啊,嗯?”
阿律脸皮微动,震散了面上的郁色:“哈~哈~”笑得极之勉强。
“我要没记错的话,启程前夜为你饯别的好像是林门主吧。”我将笑意渲染加深。
“哈哈哈。”他眼珠散动。
“听说那天半夜林门主从你的房里惊慌逃出,而且还衣衫不整、满身酒气。”我捅了捅他的肋骨,“恭喜啊,终于得手了。”
“呿!还不是你害的!”他伸脚踢来,“要不是你脑袋进了水,牵累我来送死,我、我、我至于…至于孤注一掷么!”
“阿律,你放心。”我凝着古琴台日渐斑驳的廊柱,唇角浮起浅淡的笑意,“我们一定能活着回去,一定能。”说完,我点足飞起,跳跃上黛暗的檐角。
身后,阿律的一声轻喟随风而逝。
“但,师兄是不会原谅我了,不会了……”
耳畔涛声延绵不息,我停在江边挺拔的白杨上,倚枝静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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