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道台面容大动,惊愕地说:“喔……居然有这样的事?”
大掌柜望着胡道台点头不语。
胡道台又说:“这么说,此番这两个俄国人到归化来是居心叵测啦?”
“是这样,”大掌柜又说,“胡大人这次接待这两位俄国人也要小心为是。”
“谢谢大掌柜的提醒,既然如此就不必勉为其难了。关于两位俄国代理人的食宿,我另谋办法就是。”
归化城是一座以经营茶叶和羊马为大宗货物的商城,满城之内除了中下等的羊马客店,并无上等馆驿可供有身份的客人歇息,历来往来客商都是由生意上的相与(伙伴)负责接待的。胡道台知道羊马店自然是无法安置俄国代理人食宿的。有上等客房的只有通司商号和召庙,现在既然大掌柜说了,大盛魁不能接待俄国人食宿,那么别的通司商号也就不必去问了。通司商号不接待俄国代理人,就只有动召庙的脑子了。走出大盛魁城柜,胡道台吩咐轿夫把他直接抬到了大召寺。
大召寺的住持僧格活佛亲自在禅房会见了胡道台,归化召庙林立,是长城以北和整个蒙古草原的黄教中心,从康熙开始清廷历代皇帝对归化的黄教寺庙甚为重视和尊重,每年都有大量的银两财物拨给寺庙使用。这一点胡道台自然知道,因而他在上任之初便到大召寺对僧格活佛进行了拜访。但是佛俗相隔,往来不多,所以说话也就小心翼翼的。僧格活佛一面劝茶一面认真地听胡道台道明来意,结果僧格活佛的拒绝来得比大掌柜更加简短和干脆。
3两名要命的俄国代理人(4)
“不可!寺庙乃佛家圣地,断不能接待来自俄国的两个人在庙内歇息。”
胡道台郁郁地返回了他的道台衙门。一连碰了两个钉子,这道台心中自然是甚为不快。心下想,自己一个堂堂钦命道台,竟然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了,觉得十分窝囊。他一连数日没有出门,闷闷不乐地把自己关在寝房中。眼看着时间一日一日过去,心中就愈发急得冒火,虚火上升烧得他口舌生疮,一对眼睛似兔子般的通红。这一来胡道台就连说话和吃饭都很困难了,几乎做不成什么事情。急上加急,于是便病倒了。请了归化著名的大夫聂先生为胡道台治病。聂先生医术超群,在归化城里名声颇大,是一个颇有地位的人物。聂先生为胡道台诊了脉,开了方子,一边等着衙役按方子去抓药,一边喝着茶与胡道台聊谈起来。
“胡大人本是没有病的。”聂先生不紧不慢地说,“口舌生疮,二目通红,乃是心火所致。我知道胡大人之心火所为何来……”
“聂先生说得对,”胡道台含含混混地说道,“其实我心里也明白,只是由不得自己罢了!聂先生你说说看,这眼看两名俄国代理人不日就要到归化了,我这里却连客人下榻的住房还没有着落。如何能让我不着急呢?!”
“单是着急上火能有何用呢?还是得想切实可行的办法,偌大一个归化城难道连两个俄国人住的地方也找不出来吗?”
“你不知道的,大盛魁和大召寺我都去过了,你说我这个道台做到这份儿上还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辞掉这道台回乡务农呢!务农辛苦归辛苦,心里却不需要受这番折磨,你说说……俄国人来了更是麻烦,俄国人难缠呀!”
“世事艰难,可胡大人这道台还得做下去。俗话说得好,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以我之愚见,眼下要紧的不是你胡道台的身份和颜面,时不我待,正像胡大人所言,俄国人不日即到,如何应付过去,才是当务之急。”
聂先生走后胡道台仔细想想,觉得聂先生的话很有道理,心境就渐渐平静下来。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一个办法,他吩咐差役将自己卧室内的桌椅床铺通通搬出去,把房间粉刷修饰布置起来,让俄国代理人住,自己暂且搬到衙署的耳房苟且几日。正如聂先生所言,大丈夫能伸能屈,这道理想通了,胡道台也就不再心里别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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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漫长的谈判(1)
俄国人的到来在归化固有秩序的生活的河面上掀起了引人注目的新浪花。还是在雍正之前经朝廷应允,那时候隔不多时便有俄国人的商队来归化城做生意。那时候俄国人在归化街头频频出现并不是一件稀罕的事情。大约有一百年了,自雍正以后到归化城来的俄国人就很少了。现在两名俄国代理人的到来就成了十分引人注目的事情。不管他们走到哪里,到处都有好奇的市民在围观。
而两位俄国代理人似乎并不急于了结死在毛尔古沁同胞的后事,他们在道台衙门住下之后,一连数日在胡道台、王福林和道台衙署官役的陪同下,游逛街景参观寺庙古迹,神态甚为悠闲。初一接触,这次来的两名俄国人给胡道台的印象较前一次来的两个俄国人似乎态度上更平和一些,不像那两位那么严厉,咄咄逼人。这二位一个名字叫谢尔盖?伊克达列夫,年纪大约有四十出头的样子,中等身材,体形略显胖一些,像中国人一样生着一对黑色的眼睛;亚麻色的头发乱糟糟地从带着红箍的俄罗斯制帽下向外撒着;单从外貌上看,这个人更像是一个带有几分蛮性的西伯利亚土地主。胡道台知道,这个谢尔盖就是大掌柜说的那个巴达玛耶夫派来的人了。另一个年纪很轻,个头也很高,当然就是伊万了。这个伊万生着一副上宽下窄的长脸,白色的皮肤一看就是欧洲人;伊万的眼缝很细,就像用刀子划开的两条窄缝,只有在很少的时候当他把眼睛完全睁开时,才能看出他的眼球是褐色的,像黑暗中的猫眼似的,闪烁着一束一束的光亮。与谢尔盖比较起来,伊万的样子更文雅一些,他穿着一身时髦的咖啡色派力斯西装,头戴细呢礼帽,当他把礼帽拿在手里的时候,就暴露出满头茂密的金黄色的头发。在包围着他们看热闹的一片黑色的头发中,伊万那头金黄色的头发显得特别扎眼。
街景都看完了,两名俄国代理人仍然不提关于死在毛尔古沁的俄国人的事情,却提出了拜访僧格活佛的要求。关于宗教方面的事情胡道台知道得很少,在他看来绥远军营和土默特地方部队是属于军事禁地,是绝不可以让外国人随便看的;归化通司商号内部的情形也是不可以让外国人知道的太多,但是寺庙就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了,随即就答应了下来。第二天一早安排两位俄国客人拜会住在大召寺的僧格活佛。在大寺庙的大殿谢尔盖和伊万以黄教礼仪焚香磕头,并且在捐献箱里塞了许多纸币。谢尔盖和伊万做这些事的时候不需要寺庙内僧人的指导,也不需要陪同的胡道台和王福林的帮助。如果说谢尔盖和伊万对黄教礼仪的熟悉程度多少使胡道台感到意外,那么在僧格活佛接见两名俄国客人的时候,谢尔盖和伊万的表现就让胡道台感到分外吃惊了。会见是在活佛的禅房内进行的,一进禅房的门谢尔盖和伊万就用流利的蒙语向僧格活佛进行问候,之后他们和活佛的对话所使用的一直是蒙语,做翻译的王福林无事可做了。这整个过程胡道台完全成了一个聋子,成了这场谈话的局外人。从禅房出来以后胡道台悄悄地问王福林,谢尔盖他们和活佛都说了些什么。
王福林告诉他,谢尔盖对活佛说,僧格活佛名声远扬,在俄国政府和民间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俄国政府非常尊重他的地位……僧格活佛说,俄罗斯是东正教的国家,东正教和佛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宗教,这两种宗教是无法沟通的。但是,谢尔盖解释说并不是所有的俄国人都是东正教教徒,他们的皇帝尼古拉对佛教就充满了敬意,并且他谢尔盖本人和伊万如今都是虔诚的黄教信徒了。伊万说他是在库伦改信黄教的,已有七年历史了。库伦寺庙的活佛雅圪达克森和他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这就使胡道台更加感到意外了。
4漫长的谈判(2)
过了几天,在胡道台招待客人的午宴上,谢尔盖问胡道台:“我们很想参观一下归化城的土默特军营和绥远城,不知胡大人可否给予安排?”
胡道台一听这话心里便明白了,心中一紧,暗忖道:这谢尔盖来归化果然是另有所图。表面上依然是客客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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