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差事他不陌生,殓尸殓了一辈子,早已麻木,上头一道命令下来,他立马就得去。可他从来没有……坐着这么高贵的马车去验过尸啊?
锦衣卫派了车夫来接他。
那华丽的马车驶入宋家胡口,停在宋家大院门口,引来街坊邻里观望议论,车夫一口一个恭敬地“宋先生”,听得宋长贵脑门冲血,走路都有点飘。王氏见状,送到门口,在邻里羡艳的目光里,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
宋长贵当了大半辈子仵作,说好听点是官差,说难听点就是收尸人。别说遭外人嫌弃的日常了,便是自家亲眷也从不待见他。若不然,他们一家五口也不会被老母老父分出来单独过了。
“阿拾。”
坐在马车上,宋长贵看着女儿,脑门上都冒汗。
“有个事,爹得告诉你。”
时雍可比她爹自在多了,闻言一笑,“为何吞吞吐吐?”
宋长贵眉头皱着,四处观望着这马车,朝时雍招招手,又小心地挪了挪位置,坐到女儿身边,压低嗓子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
“爹……不是宋慈的后代。”
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时雍斜着眼瞄他,不说话。
宋长贵更觉得羞愧,头垂下更低了,“爹是说给那些瞧不起咱们的人听的,以为这样说了,人家能高看一眼。……可是这谎是断断不敢在大都督面前说的呀。大都督当真误以为爹这么能干,还指认出千面红罗,这才派了马车吧?”
停顿一下,他诚惶诚恐地问。
“大都督这么看重,这心里头不踏实……”
时雍:……
不就派了辆马车来接吗?看把这老头给吓得,一副消受不起的模样。
“爹,你别想太多。”时雍在宋长贵胳膊上轻轻一拍。
“这才哪到哪啊?别说这样子的马车了,往后更好的车,你坐得,更好的宅子,你住得,更好的女子……这个算了,你要不得。总之,咱们家会越来越好。”
说完,她朝宋长贵挤了个眼。
“嗯?明白吗?”
宋长贵捂着心脏,靠在那里。
“这里头,跳得慌。爹受不得,受之有愧啊。赶明儿大都督若知晓我是个不学无术的庸人,根本就不懂那么多………可怎么办?爹死不要紧,要是连累一家子。”
“……”
时雍无语。
看来赵胤的狠辣真是深入人心啊。
分明是一桩好事,愣是把她家老父亲吓得要生要死。
————
天亮前下过雨,地面上湿漉漉一层。
男女囚犯在行刑前,会由仵作进行验明正身和检查身子,时雍再一次见到石落梅的时候,她已经被转移到了守护更为严密的女牢。相对于男犯,一些针对女犯的妇刑更残酷,很多女犯在行刑前会自杀,女牢便是为了防止这种行为而出现。
石落梅被缚紧双手捆在刑架上,面色浮肿,双眼深凹,此时不用化妆,看上去就像个厉鬼了,但她的平静让时雍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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