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人家年年送吗?”阿蔷后知后觉问道,“可我从没见过一只咸粽子。”
谢天行鼻子哼哼一声,“他怎么可能允许其他人的东西出现在你们面前?”
这个“他”,温鸾自然知道指的是谁,默然半晌,方缓缓道:“可惜了。”
阿蔷左右瞧瞧,忽一拍手道:“今年包不就得了,高大人会不会包?”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真是脑子跟不上嘴,男人有几个会包粽子的,肯定都是高晟的母亲包。如今他母亲都不在了,再说这话,简直就是拿刀捅人家的心窝子。
不想高晟点点头,“会。”
阿蔷和温鸾都不信,然而当看到一个个漂亮的三角粽,从他修长的手指下变戏法似的出来时,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温鸾看看手里散沙般四处漏米的粽子,默默将米和粽子叶放了回去。
“和我印象中的一样!”谢天行拿起一个看看,笑嘻嘻说,“我说凤凰儿啊,送到我家的粽子,该不会都是你包的吧?”
高晟微微一顿,“我和我母亲一起包的。”
谢天行歪着头仔细回想了会儿,不无感慨叹道:“高伯母多和善的一个人啊,说话柔声细语的,从没和邻居红过脸。我过去送东西,总是瓜子啊花生枣啊的,满满给我塞一兜子,唉,如果能活到现在多好。”
高晟的手重重一抖,无法掩饰的痛苦袭上来,眼角已是泛红。
温鸾偷偷扯了下义兄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谢天行却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大大咧咧问:“你父亲犯的是什么罪来着?”
“侵吞军田。”高晟垂下眼帘,慢条斯理扯着手里的粽子叶。
“冤死啦!”谢天行夸张地叫道,“侵吞军田的是地方豪强和卫所将领,你父亲就是揭发此事的人,谁侵吞他都不可能侵吞。”
高晟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可谢天行还在叽里呱啦说话,看得温鸾心里发急,奈何几次给他递眼色,他就是假装看不见。
“其实你父亲蛮有远见的,早就预想到侵吞军田会引发大问题,果不其然,没几年榆林卫就爆发动乱。”谢天行暗暗观察着高晟的神色,“几个逃卒竖起反旗,短短数月,竟聚集了上万人,其中大多数都是失去土地的农户、军户,他们都想过安稳日子,要不是逼得活不下去,谁乐意做‘贼寇’?”
高晟抬头看他,眼中飞快掠过一抹微光,“看不出,你对榆林匪患的情况如此了解。”
谢天行噗嗤一乐,“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但凡去榆林周边走走,就能知道个差不离。我只是感慨你父亲生不逢时,如果朝廷能采纳你父亲的建议,及时整顿侵占军田,榆林这场□□就根本不会发生,瓦剌也不会趁虚南侵。”
“再往深里说,民田也一样,皇庄强占民地,大地主勾结官府,强占农民的土地,都不是什么稀奇事。”谢天行收起嬉笑之色,面上逐渐变得沉重,“过去几年,我走遍大江南
丽嘉
北,老百姓的日子太苦了,重重赋税山一样压过来,富的越富,穷的越穷……这样下去,迟早会发生比榆林更大的乱子。”
他说完了,几人还在琢磨他的话,谁也没言语,屋里静得鸦雀无声。
高晟早已放下了手中的粽子,手指慢慢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盯着这个突然变得正经的人。
谢天行不躲不避,坦坦荡荡迎接着他审视的目光。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谢兄……果然见识过人。”高晟笑笑,撑着椅子扶手慢慢站起身,“我乏了。”
走了几步,他又停脚回身望来,“煮好了,送两只到我房里。”
尽管温鸾低着头,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她皱了下眉头,没应声。
看小姐不说话,阿蔷忙笑着答道:“瞧您说的,忘了谁也不敢忘了您呀,煮好了先给您送过去。”
待他一走,阿蔷立马撅起小嘴,“天行少爷,好端端的您提他爹的案子做什么?看看,气氛一下子冷了,要不然他还能坐一会儿呢。”
谢天行抬手给她一个爆栗,“小丫头,记住喽,上赶着不是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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