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琅一瞬间回过神来,看到有人正拍打自己肩膀,他怔怔地抬起头,竟不知自己已经走回到城门前了,那人见季琅回过神来,才指着城里对他道:“太子殿下刚刚急匆匆回去了,好像是有北境那边发来的军报,殿下嘱咐让我告诉小侯爷回来后去一趟东宫——”
他话还没说完,季琅已是重重地甩开了他的手,他不顾身后人的叫喊,横冲直撞地匆匆离开了,以至于把殿下要他去东宫的话都抛在脑后。
他向着武敬侯府的方向,一路上穿过人群,所有的阻碍都视而不见。
多木说的话还在他脑海中回荡,每个字都像漆火的箭头一般插在他心上,他心绪烦乱,失魂落魄地走到武敬侯府门前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停下了,然后便一步都抬不起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牌匾,百年的时间了,尽管经历过一次战乱也依然熠熠生辉,守门的人正恭敬喊他“小侯爷”,门口有下人路过,点头示意后又继续做着手里的事。
这世上有些事只要一直埋在土中永无天日,生活就一直是平静安详的。这世间有多少一捅破就会风雨满楼的真相,只要他三缄其口,偷得一分平静是一分。
“小叔?”
身后忽然转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季琅怔了一下,僵硬地转过头,神色一下就定住了。
季衡宇和季清平两人正并肩走来,看看日头的高度,想起大概是早朝已散了,二人不知道在哪处碰上了,才一起结伴回来,像以前一样要好。
季琅眼眶通红,黑曜石一般的瞳眸里压抑着强烈的情绪,百般杂陈的神情让季清平为之一怔,季衡宇已是走过去:“小叔不是陪太子殿下去送那些泗泠混蛋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的声音到耳朵里时好像消弭了一般,季琅听得十分不真切,他觉得眼前这幅和谐的画面不知何时就会从中间撕裂,分崩离析,再也回不到最初。
大郎和二郎是感情很好的一对兄弟,因为一起丧父,除了亲缘关系在,还多了一份可以互相舔舐伤口的感同身受在。
要是……
要是多木说的是真的……
“你怎么了小叔?”季衡宇发现了点不对,他皱着眉看季琅,又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季清平。
“刚才……”季琅呼出一口气,伸手在鼻头蹭了蹭,掩饰好情绪,才看向季清平,“好像有北境的军报到安阳了,多木临走时也跟我说了些事,要是北境战事打响,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季清平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他背着手走上台阶径直向里走去:“进去说。”
季衡宇看了一眼季琅,拍拍他肩膀也撩起衣摆追了上去,人都走了,季琅才松开了拳头,平复下心情后跟着走了进去。
……
季琅没想到季清平说的“进去说”是指福禄堂,他现在最不想来的就是福禄堂,见他在门口停住脚步,一副严阵以待地模样,季清平转过身看了他一眼:“有关殿下大婚的事,要和祖母商量一下。”
季琅一听,自然不能再说什么,跟着进去后,却一眼看到了正厅里端坐的季珏。
季衡宇偏过脸去,似乎转身要走,却没想到撞到了季琅,他抬眼看了看,想要说什么,却看到季琅瞪圆了眼睛看着他身后,那模样似是要将他父亲生吞活剥了一样。
“小叔?你怎么了,从门口看见你你就有些不对劲。”看到小叔气色不对,季衡宇把见到父亲的尴尬也抛之脑后,疑惑地看着季琅。
季琅回过神来,发现一屋子的人都看着自己,他对季衡宇摇了摇头,慢慢走到最后面那把椅子上坐下,之下就一直低头喝茶,连给楚氏请安都忘了。
楚氏也没在意,先是问大郎找她何事,几个人轻言轻语地说着,屋里充斥着说话声,萦绕在季琅的耳边,吵得他异常烦乱,他很想赶快逃离这里,一刻也不想多待,就在他快要受不了想要起身的时候,一句异常清晰的话突然闯入他的脑海中。
季珏正紧皱着眉头看向楚氏。
“母亲说的话,我想了很久,觉得自己这几年好像白活了般,多木临走前已经答应了我,让玉姬和阿沁来大盛,母亲,我已没有后顾之忧,为了弥补这几年虚度的光阴,我想去北境。”
他昂起头,眼中迸发出光芒:“听说北境不太平,身为武敬侯府的男儿,理应征战四方驰骋疆场,哪怕不能当一军主帅,只要能披上战甲就可以!”
楚氏哪里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知该欣慰还是担忧,喉咙里像是卡了个砂砾一般,刚要应声回答,突然听到一声浇到头顶的冷笑。
季琅站着身子,眉眼凌厉,笑容冷绝:“二哥怎么知道北境不太平?”
季珏一怔:“是……最近京中有风言风语。”
“你说想弥补这几年的光景?”季琅一步一步欺上前,他根本没想听到季珏的答案,只是问出自己胸中压抑不住的质问。
众人一看季琅的气势都变了脸色,只有季珏还泰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怎么,三弟有怨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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