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六臂重重说道:“笑话?体内真气如同经脉,切开肉眼都瞧不见,怎么会被隔空看到?”
但就命门这点而言,清简差点一口老血吐出。
清微弟子炼精化气,存蓄真气时,需意守丹田或者别处,意守之地名为命门,一旦被人拿捏,体内真气则有轨迹可循,清简素来多谋,刻意在运转河车时候将意守之地避开膻中,选在不易被察觉的天突穴,怎么今日被一个独眼后生看穿?
张乘崖淡然道:“我还看见这西山坳里,飘荡了不少幽魂,暗绿色,他们也正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我。”
“不可能。”孙六臂六手齐挥,“绝对不可能!”
不论张乘崖说些什么,孙六臂都摇晃脑袋不愿相信,一辈子渴望打破血脉禁制的巅峰,只因医者难自医,没办法给自身装上义眼,到头来居然成全了一个红月教里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尽管这也是自己的杰作,可张乘崖接下来所说的每句话,都如同一把刀子插得孙六臂心肝生疼。
张乘崖四顾道:“我能看到真气,幽魂,神识,时间,人的前后过往……”
胖屠子摇了摇他的肩膀,又伸手在义眼前晃了晃,“徒儿,你他娘的是不是脑子被他们切坏了?”
张乘崖身子微微颤抖,“不,我看到了,师父刚才在洞外打了个盹,随后发了阵呆了,小解时候面朝着西北,完事后还晃了四下,不多不少就是四下,然后又拿手摸了摸脑门。”
胖屠子脸红脖子粗,瞪大眼睛回忆了一下,“你……他娘的,刚才的事,你怎么看到的?”
张乘崖正想开口,额头义眼忽而渗出殷红的鲜血来。
他弯了弯腰,好一阵子没有出声,在场众人几乎都是屏息凝神,而后听张乘崖喃喃道:“但看久了将来,会眼痛流血。”
四大部洲,无论各门各派各山各岭的真灵至尊,除去那些远古时期的传说人物,还有谁能够用过凡胎肉眼看穿虚无缥缈的光阴长河?
纵然透过琉璃晶或者鱼人之泪能看到波澜不止的业海,但张乘崖这只义眼可怕之处在于,能目睹过往及将来之事,对于陆地生灵而言,这就是无法理解匪夷所思的事,海中万年乌贼精的神妙,来自深海,来自远古的力量,再一次为人所知。
不过这会儿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清简,一时间也难以确信,仅凭一只眼眸,如何可以看穿经纬、度量、阴灵、乃至光阴长河?
所以孙六臂更心疼冰奁内那对千年乌贼双目,原以为是寻常东胜水族的眼球,没想到那乌贼精与人身结合,还能带来如此骇人听闻的效力,这在他钻研血脉禁制生涯中,可真算是最不愿看到的神来之笔。
不过后悔有什么用?
风华子冷笑一声,手指贴唇吹了一声鸣镝般的口哨,夜空下传出极远。
山坳口,十几名红月守卫同时放出飞禽信鸽。
风华子朝清简微微欠身道:“真人放心,我等皆是守信之人,这批鸽子仅是报个平安,保证你那道门徒儿能活过明日。另外,我教长老胖屠子那只手臂,是不是也该劳烦医魔了。”
※
暮色里,天庭之上的雾气都是碧色,因为入夜后的三十山重神山,是属于飞萤的。
这些小精灵在月色映衬下粲然如星,跟那些被白酉放养的清微弟子截然不同,一点也不安分,到处追逐左突右撞,口渴了就稀里哗啦飘到瑶池边上饮水。
一只袍袖轻轻拂动。
夜色下,白酉正盘膝坐在瑶池边,望着池中那株莲藕出神。
他袍袖一挥,一团真气掠过飞萤群,悠然将小精灵们推到了距离瑶池较远的地方,直到水中传来一个声音才收起手。
那株水瑶真人化身的莲藕开口道:“小白,你心情不太好啊,往日里,你可是鸟儿在头上搭窝都懒得移开的人。”
白酉回过神,说道:“水瑶,你别乱猜。”
莲藕继续发声:“嘻,即便是一把年纪老骨头的白真人,即便是叱咤海内的男儿汉,也逃不过一个情字嘛。你逢人就说自己才六百余岁,是不是,只有见到长戚的时候,才掐指头数着日子,算是活着?”
白酉蹙眉道:“你……”
莲藕道:“别人说不得,我却说的,你修行的那点陈芝麻烂谷子,里头可藏着东西呢。”
白酉皱眉道:“什么东西?”
莲藕道:“你抬头看。”
一轮明月当空。
莲藕笑道:“初月月似眉,亦似长戚眉。”
白酉愣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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