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圆荷就涨红了脸小跑进来:“皇后,谢如雅公子请求觐见。”
谢如雅含笑从外头潇洒的走进来,把他那只肥胖的猫交给圆荷,又对她嘱咐了几句。
“先生也在?臣请皇后万安。”他对我行了一个跪拜礼,眼神无波。
我想起他跟我一起站在风浪尖上,想要问他有人弹劾之指控,他却乐呵呵的说:“臣要去某地散散心,所以把猫儿放到圆妹妹那里寄养数日。”
“散心?”我暗暗奇怪,但没有出口。如雅胡扯了不少轶事,并未提起皇子。一直到同上官先生离开,他方说:“皇后千万保重。行到水穷,坐看云起,其乐无穷。”
“如雅,你也要小心。”我突然从他身上,看到了江南的夏天,青翠柔和。
如雅仰天,嘴角一钩,雪白衫只有在他身上,就不显眼:“皇后莫担心,向来是别人反而该小心我才是。皇后,还记得我母亲吗?”
“当然,怎么了?”我问,如雅微笑摆手,拉着上官退出去。
夜里,天寰抱着我,只说了三个字:“我不服。”
我不敢看他,但看到灯下他修长美丽的手指,我更觉得难受。
………
几天之后,我才知道,谢如雅的散心之处,是监狱。他自动去了监狱,请求御史大夫查查他到底是不是奸细,要与弹劾者当面对质。如雅上书皇帝,满京皆知。据说如雅对狱卒说:“此处风光甚好,我居住在此,颇有重返乌衣巷的感觉。”如雅在皇后宫颇有人缘,圆荷等宫女哭泣伤心,惠童他们也议论大臣中有人落井下石。
如雅在监狱,先是太尉元君宙探望,而后,上官先生,杜昭维,崔僧固等,一个个络绎不绝的前往,以至于监狱门口出现一大群观望名人名流的百姓。又是将军赵显,也带着铺盖到京城监狱投宿借住。
我没有向天寰当面问起如雅的事情,这时候开了这场戏,本来对我对皇帝都不好看。但满月日就要到了,我想等待天寰给我机会,谈一谈对孩子的打算。
其实我面对他,总觉得非常难受。他对我越体贴,我越发惶恐。只是要开口,谈何容易。天寰有自己的打算,他不是让人轻易改变的人。我也不能。孩子的残疾,好像是我们共同的疮疤,他大约以为我怕听到,我呢,以为他怕提起。只是这几天,看着他坚强的日常起居,看着他批阅奏折的背影,我心里更憋闷,我想大叫出声,但是却无法动弹。眼睁睁的看着他和我一样受罪,我只是在后宫,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快要满月前两日,我抱着儿子,给他想了好多名字。天寰的书案上,有许多写的歪斜的字。也是为了他的取名?
那天天寰回来的早,孩子正在我身边睡觉。他以为我也睡着了,就轻轻的摸了摸孩子。我觉得他神色异样,叫他:“天寰?”外头猫叫,天寰说:“如雅的猫和罗夫人饲养的猫打架。如雅那孩子……还真倔。”他隐有赞许之意。
我默然,过了一会儿我才说:“猫都有自己的地盘,来了新人,自然不和。”
天寰一愣,拍了拍我的头。我问:“天寰,孩子的满月你预备如何?后天就是日子了。不发赏赐,但名字总要有的。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虽然孩子……”
天寰不置可否,过了半晌,他清冷的说:“你以为我预备如何?嗯?……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我就会那么办。对了,告诉你,今天谢如雅之母谢夫人到京了,她亲自到尚书省去慷慨陈词,真把满朝文武吓了一跳。过几日我就请她进宫来照顾你,你终于可以有个南边的女人陪伴了。孩子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只要你养好自己的身体,便是帮我了。”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却以惘然的目光看了一眼孩子。好像是不舍,又像是决断。
我还要再问,他转身到了书案之前。我是绝不会与人分享丈夫的,若万一他引入新的女人,我就等于失去了他。但他依然这样与我在一起,却疏离这个孩子,我又怎么忍受?
谢夫人到京,出乎意料,这时候风雨飘摇,她以弱女子孤身入京,真值得钦佩。如雅曾说,谢夫人在他之前,流产两次,又生了两个死胎。得到如雅时,夫妇都接近而立之年。
但我记忆里的谢夫人,是乐观的,风趣的,她从未放弃如雅,这才是母亲吧。
我在一种忐忑复杂的心情中入睡。第二天,乳母没有按时将儿子抱来。
她们告诉我,皇上在我入睡时。抱着皇子出去了。暴雨倾盆,雨点迅疾,热切,坚定,横扫一切。他带着孩子去哪里了?我坐了一炷香的功夫,胡思乱想,快要发疯了。
满月前夕……他说,他认为最好的办法……众人神色各异,也不敢多发一个字的声。我挣扎着站立起来,对圆荷说:“将那只黑鸽子放出来,看看它飞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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