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富说:让别人知道了咱丢人么。
我说:咱不说谁知道?
五富说:咱知道。
我说:忘掉!
两个人沿着城墙根下的马道走,雨还下着,有点儿凉。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要做得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我说,五富,我教你唱秦腔,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凳子都是木头,唱!五富说他嘴笨,唱不了,却又问我:黄八咱就不管了?我说:咋能不管?!黄八肯定不知道那女的住处来了个凶神恶煞,如果他再去,瞧他那个笨样,小命就没了。
可雨哗哗地下,黄八人在哪儿呀?
西安城虽然不是清风镇,西安城也仍是说鳖就来蛇的地方,我和五富已经决定了就在城墙根一带转悠着等候黄八出现,刚一到马道口,黄八便从北城门口一摇一晃地走了过来。他拉着架子车,车把上挂着一副羊肠子,见了我和五富,忙把草帽往下按,要钻另一个小巷。
我把他喊住了:你以为草帽能隐身呀?
黄八嘴里像噙了核桃:哪……哪……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问你,黄八,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买了副羊肠子,这羊肠子不好买,我赶了个大早……咱们炖肠子胡辣汤。
不是吧?
怎么能不是呢?
恐怕是去城墙洞吧?!
黄八的脸先还是黄,现在黄成裱纸了,他知道五富把一切都给我说了,恨五富:你是个婆娘嘴!便从怀里掏一根纸烟给五富,五富接时他又不给了,给了我,说:高兴,你听我说,那女人……唉,都是出门在外……
我说:你知道不知道她有病,你要是染上病了还想活呀不活?
黄八说:你说得邪乎了,高兴!嘿嘿,那是个好女人,会伺候男人哩。她有什么病,她只是感冒了熬些中药喝……五富是吃不上葡萄就说葡萄酸。
五富说:我说葡萄酸?那你去吧,现在她那儿还有一个男人,等着卸你腿哩!
黄八说:你们去她那儿了?还有人?五富你别诓我!
五富说:谁诓你,×他娘!
黄八的脸都变形了。
那男人是她丈夫?不知道。哪来的野汉?不知道。肯定是野汉!在那里我是见过有一双四十三码的胶鞋的……把他的,别人能去,咱就不能去?去,去,去送你的小命吧!五富叙说了城墙洞里的一幕,黄八扑沓蹴在了地上。
我们回到了池头村,那副羊肠子,黄八洗了也炖了,要让我和五富一块吃。我去得晚,去时他们已吃开了,肠子似乎没炖熟,五富嚼了一阵嚼不烂,黄八说咽了咽了,五富从嘴里把一节肠子拿出来,看了看又放进去,一梗脖子咽下去了。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黄八,你近日身体好不?黄八说:还行,就是瞌睡多。我又问:恶心吗?黄八说:早晨起来想吐又吐不出来。我拉起五富就走。
到了楼上,五富问怎么啦,我说黄八可能染上乙肝了,以后他的任何东西都不要吃,也不要用他的盆呀碗的。五富问乙肝是啥病,这么怕的?我说乙肝是富贵病,染上了你干不了活还得吃好喝好多休息。五富说黄八那么穷的得了富贵病?!想把吃进去的羊肠子吐出来,没吐出来,用开水涮了嘴。
在城市生活,我们是没资格得病的,尤其没资格得这种富贵病,而可怜的黄八得上这种富贵病了,我心里不是个滋味,既不能说破,又不能让他去看医生抓药。
而我们越是不吃黄八的东西,黄八越显得比先前热情大方,凡是有了什么好吃好喝的总要给我们端一碗。我们当然说感谢话,待他一离开,那一碗吃喝就倒了。但是,五富却疑神疑鬼了,说他没有和那女的睡过觉,只揣了一回奶,可他是吃过黄八做过的饭,会不会也染上病呢?
我说:你想不想吃肉,红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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