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一手接过茶盅,微福身道:〃福晋言重,采薇本非位尊身贵之人,粗茶二字实是折煞人也。〃
她眉心微挑:〃姑娘原本该是地位尊贵之人,只叹命运弄人罢了。〃我只含笑无言,心中暗忖她只怕并非道谢如此简单。
她从枕边取过厚厚一叠绢纸,〃这些都是爷清醒时书写的,你瞧瞧。〃
我逐张翻阅,心神大乱,一个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令狐冲、岳不群、灵珊、盈盈。。。。。。数年前别有用心的满嘴〃荒唐言〃,终成一纸伤心泪。我只说过一次,十三居然悉数记得,几乎只字不差,然而,故事嘎然而止于朝阳峰上的群盟,欠缺结局。满篇秀丽柳体小楷后,大段留白。。。。。。
十三福晋淡淡道:〃爷写了许多回,但凡有一错字,稍有墨痕洇染,他便弃之不用。我也读过许多回,这是一个颇有趣的故事,只可惜没有结局。〃她忽地敛荏盈盈一礼:〃姑娘,我有一个不情不请,想请姑娘将结局续上。〃
我大惊,忙伸手扶她:〃有话好说,不需行此大礼。我依你便是。〃
她执意不肯起身:〃姑娘未领会我的意思,我实是欲请姑娘能陪伴在爷身边。〃
我惊慌失措,半晌作声不得。她缓缓道:〃姑娘与爷往日情事,我略有所闻。虽不甚清楚其中原委,爷亦从不提起,然,身为一个女人,自己丈夫的心意岂能看不出?就如此故事,爷不曾提及来历,我却知道与你有关。从前在府里时,有一间屋子,阿哥府上上下下,除了爷与阿猫,即使是我也不能踏进半步。只有一回,爷出远门忘记落锁,我一时按捺不住,进屋视看,才见其内乾坤,不过有一枝簪子,几双未制成皮靴。下一回进宫,我特意插着簪子去见额娘,额娘笑话我:〃我说呢,平日不见你佩此物,只道老十三忘了此茬未将它给你。原来你宝贝得什么似的,不舍得戴。〃是以我方知此簪乃敏妃娘娘留给爷的信物,爷却从未向我提起过。〃
她凄然一笑,眉目间尽是无奈悲苦之色:〃我心中猜测必是爷曾经将它赠予你,是不是?爷私自去围场,原本消沉失意,回来后却神采飞扬,我想做到的事百般努力亦不如你与他只言片语。我知道,在他心中只有你能慰他苦楚。故而,纵然明知是强人所难,亦要开口求你一回。〃
我拼命摇头,从未想过世间会有如此诡异之事,一位妻子求〃情敌〃抢自己的丈夫。她恳切道:〃你是担心我日后为难于你么?放心,我非那等善妒好事之人。若你愿意,我可以将嫡福晋的位份让予你。可还记得四十七年你赠银之事么?你可知道我为何肯受你恩惠?只因我明白爷会愿意接受你的好意,但凡他乐意,我愿意替他成全周旋。〃
我眼中酸涩,强拉她起身,望着她凄婉却闪烁着坚定的眼睛:〃你爱他不是么?何苦如此令自己情伤呢?〃
她毫不迟疑:〃他是我的丈夫,我心里只有他。然而,男人本就三妻四妾,我即便盼他只有我一人亦不过是痴妄之念。我不求他名垂千古,青史载册,只盼他好好活着,幸福安乐。如此而已。〃
我愣愣听着,十三娶妻如此,夫复何求?何苦执着旧情往事?往,过往,如何能追?我无力苦笑:〃福晋如此心性阔朗,用情良苦,十三爷实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您应该与他长谈一番,令他明晓您的心意。而我,我不能。〃
我不忍见她失望神情,半刻不停留,匆匆冲出院子。院外那人雪落满襟,静立守候,我扑进他怀中,满心矛盾挣扎委屈痛惜尽数化为泪珠,滴滴倾落。你为何带我来此处?再一次将我拱手相让么?为何你们个个认定我能挽救什么?我不过是寻常女子,并非救世主。
他紧紧相拥,喃喃细语:〃薇薇,方才你进去,我竟感觉你就此一去不回,心下好生后悔,不该一时心急带你来此处,令你徒添烦忧。莫哭了,嗯?十三弟只是一时想不开,我会延请名医好生诊治。〃
我仰脸望向他,平素水波不兴的面容此时满是惶惑犹疑,他与我一样,自欺欺人,十三心病难除,华佗再世亦无法妙手回春。
马车驶回紫禁城,我们一直双手交握,手心间的濡湿悄无声息带着彼此的体温相互交融,各怀心事,却沉默不语。
行将抵达西华门,他故作轻松道:〃再有一月你便出宫,可有想过去往何处?江南?草原?早些知会我,好替你安排。〃
为何不挽留?给我一个沉湎的借口。我不舍你,你知道么?然而,我记起你说,要忘了我才不会忘记自己。我也会令你时而行事冲动,方寸大乱,不顾一切。你心中最重要的始终是江山,是么?
我恬然微笑:〃尚未决定,想好了再告诉你。〃
他微微颔首:〃到时,我定会送你离开。〃
车停。我掀帘下车,〃我走了。你也不要太过担忧。〃他言语简短:〃好!〃
他向东,我往西。相守与我们,擦肩而过,背道而驰。
我再无酣梦甜觉,扑天盖地的纸片,满是十三昂扬洒脱的字迹,只有二字:结局!结局?结局。。。。。。
满目一时是十三苍凉的眼神,一时是十三福晋恳切的目光,忽而是四阿哥的神色凝重,忽而是十三与他各自踯躅前行的背影,我被环绕其中,拼命摇头,奋力欲夺路而逃。然而,每一次,我忍不住回首相顾,他们顷刻间又将我围困。
我终于明白,即使我离开皇宫,此刻,我亦无法轻松上路,交织在我内心深处的分明还有一份牵绊,沉甸,寸步难行。
我想起画卷与古井,只有彻底远离,以时空的距离隔断令之绝望,方能脱困而出。趁着夜静更深,我捧着画卷,翻墙而入。延禧宫已彻底死寂,宫门深锁,锈迹斑斓,再无人迹。
我展开画轴,行至井旁,水波静柔,梨枝挂雪,宛若静好。毫无动静,我迟疑不决,是否要跃入井中?是否画中无字意味着我仍然不能回去?
恍惚间想起此井由来,只为我一句话,十三破土凿井。我跃入井中,他毫不迟疑下井救人,与他仅有数面之缘,他就能犯险救我脱逃于太子淫威,他刻意怜惜过,无心伤害过。而我,我其实想躲避的是自己,回到现代就能释怀么?
我闭上眼睛,思潮起伏,过去种种犹如电影上演,一幕幕不思量,自难忘。
这一部电影,导演太多,主角太少,终成闹剧。而我,是结局终结者么?
回到屋内,翻出白玉佩,捏在手心,握着的是一份承诺,一个决定。我举步维艰,一步一顿,行至殿前,灯火未灭,夜难成眠的不仅我一人。
一人影行色匆匆掠过,唬得我一激灵,定睛细看,竟是胡太医。我迎上前去,〃先生夜深未归,有何急务么?〃
胡太医神色忧虑:〃嗯。向万岁爷回禀十三爷病况。〃我心神一凛:〃十三爷如何?这半个月来毫无起色么?〃
胡太医诧然道:〃半个月?你见过他?〃我一时不防说漏嘴,好在胡太医可算自己人,遂也不隐瞒:〃四爷安排我见过一回。当时已有化脓之状,如今益发不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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