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清山的每个清晨都差不多,无非是阴晴冷热之分。
然而在妙慈眼中,这里每一天的变化都是明显的。他今晨擦着日出的时间出了房门,一眼便瞧见了正对的那棵树上多了一个还未成型的鸟窝。鸟窝的位置搭得高,别说以他这身量了,就算是观尘师兄来了也摸不到。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儿,便三步一回头地往客房的位置去了。
昨夜师兄给他交代了一件事,只用带着季施主在寺里转转,就能免了今日的早课。这么划算的事情他当即答应下来,恨不得天天都能带季施主在他们寺里闲逛。
妙慈走进客房的小院,一眼看见季别云正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抱着一把刀一动不动。
他被吓了一跳,忐忑不安地唤了声:“季施主?”
季别云忽的转过头来,一张俊俏的脸上挂着疲倦神色,见到他之后揉了揉眼睛。
“你师兄让你来的吗?”
妙慈昨天忘了问师兄,季施主为何要到他们寺里来借宿,不是正在王府当值当得好好的吗?
他走过去仔细地瞧了瞧,一脸担忧道:“是观尘师兄让我来的,他今日忙得没空。施主没睡好吗?要不再回房睡会儿?”
“不睡了。”季别云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对他嘘了一声,“别让观尘知道了,藏好。”
妙慈伸手接过时便摸出来里面装的是蜜饯了,他差点原地蹦跶起来,喜笑颜开地将一包蜜饯收好揣进了怀里。季施主的形象在他心目中顿时又高大许多,他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扯着季别云的衣袖往外面拉。
“我带施主去用早膳,快走快走。”
季别云身为外客,不便进斋堂用餐,妙慈让他在一座亭子里等着,亲自去斋堂里给他端了一盘来。这小孩儿知恩图报又亲近他,自己那碗粥就只是普普通通一小碗,给他的却是用将近他脸那么大的碗盛的,而盘子上的白面馒头一个叠一个,都垒成了小塔。
等到妙慈将托盘放在了石桌上,他才笑道:“佛家忌讳浪费,你拿这么多可得吃完啊,不然找你师兄告状去。”
沙弥神色一变,弱弱道:“可这里一大半都是……给施主拿的。”
季别云装模作样地叹了声气,“我到悬清寺来既没有献香火,又白吃白住,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施主此言差矣。”妙慈像模像样地双手合十,模仿他观尘师兄的样子,憋出低沉的嗓音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本就应该施粥布善。”
季别云笑得脸酸,拿起一个馒头塞到小孩儿嘴里,“嘴还挺贫,快吃。”
一大一小好歹将一盘子粮食吃完了。妙慈吃得愁眉苦脸,最后端着空托盘给斋堂还回去。季别云今日多塞了一些,但习惯了少量进食的胃立刻抗议起来,隐隐作痛。
他按下不适,跟在叽叽喳喳的小沙弥身后,听妙慈兴高采烈地给他介绍悬清寺。
顺着石阶往下走,山坡下重重叠叠的屋檐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挂着清晨的寒意。没走多久便能看见一片不大的湖泊,如翡翠似的镶嵌在山林之中。
“那是雪消湖,里面有成片的莲花,不过要再等几个月才能看见啦,季施主若是走累了,湖旁边有一座亭子可以休息一会儿。但是那里怪冷的,我和一些师兄弟平日里都不爱去。”妙慈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季别云觉得这小孩儿口无遮拦的样子真是好玩,便又逗他:“出家人不是要苦修吗,小师父还怕冷啊?”
妙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闹了个红脸,支支吾吾为自己辩驳:“出家人也是人……”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见小孩儿脸都红透了便不再逗弄,指着湖那边的一座高大建筑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小沙弥松了一口气,连忙答道:“那是藏宝阁!”
季别云愣了一瞬,原来那里便是藏宝阁。
从一百多年前天下深陷战乱开始,一个消息便悄然流传开了。不知这消息靠不靠谱,也不知是哪个高人说的,总之是被口耳相传,且世人大都信了。
那传闻便是——若有人能于蓬莱仙山求得秘宝,天下便从此安定。
往后各国纷争不断,战乱持续了百年,传说中的秘宝也没能出现。然而一件事越没被证实,猜测的人便越多,流言也变成了传说。
直到先帝梁太祖从乱世中杀出了一条康庄大道,没凭借什么秘宝也开了国,统一了江山。
太祖当了多少年皇帝,天下便太平了多少年。
那道传闻逐渐被人们忘却,然而太祖他老人家突然大告天下,说他找着了。
泰成二十年,使者在蓬莱仙山求得秘宝,先帝下旨于悬清寺中修建藏宝阁安置秘宝。之后又说“秘宝离阁,必生天怨”,命悬清寺与明氏后代严加看护。
那个时候季别云正在戍骨城里,一道昭告全天下的圣旨也送到了他们那个苦寒之地。
圣旨中先帝言辞恳切又不乏骄矜地说了一通,大意是秘宝乃天意所降,他能求来便是上天对明氏江山的认可,此后不仅是他老人家,明家的后人也会励精图治,以求山河永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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