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迫下似乎陷入地下,更加的破败了。植树、种菜,加上饲养家禽,老陶家的园子不禁郁郁葱葱,鸡飞狗跳,一派繁荣景象。
一天,老陶对苏群说:“你去学医吧,学会打针换药,给村上人看点小病。”苏群马上心领神会,意识到打万年桩的第二个步骤开始了。
他们家来自南京,在三余无亲无故。从原则上说,他们来此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政治上无任何优越可言。加上盖了这座新屋,虽然有助于改善生活条件,但不免让三余人眼红,有脱离群众的倾向。因此,打万年桩的第二个步骤可命名曰:联系群众。
苏群下放前一直在青年团工作,没有学过医,但她体弱多病,倒是经常去看医生。久病成医,这是有利条件之一。有利条件之二,是她识字,能看书。老陶通过看书,能把园子整饬得井井有条,苏群为什么就不能通过看书给三余人看点小病呢?
于是她购买了《农村赤脚医生手册》、《民间验方三百例》等书,以及红汞、紫药水、消炎粉、扑热息痛、土霉素等常见药品。老陶和苏群仍保留着睡前阅读的习惯。每天晚上,夫妻二人倚靠在床头,各自捧着一本书。老陶手里的那本是《怎样种蔬菜》,苏群手里的那本是《中草药的识别和采集》。他们各得其所,在一盏煤油灯的照耀下,一直读到深夜。
说到苏群行医,除了久病成医、能看医书外,还有一个有利条件,就是三余人很少看病,几乎没有吃过什么药,因此基本上没有抗药性。吃一点药下去,马上药到病除。苏群行医的效果很快就显露出来了,对她的积极性来说自然是莫大的鼓励。于是苏群更加勤奋地钻研有限的医书,练习简单的技能(如包扎、打针等等)。
每天傍晚,苏群背着一只木头医箱,内装一些器械和药品,走家串户地给村上人换药。那些无名肿毒、农具误伤后的感染,经过几次清洗消炎很快就好了。让苏群得意的是,她竟然治好了几个人的背疮(三余人称瘩背)。这是一种很严重的病,由于溃烂处位于脊背的中枢神经附近,所以较难治愈,最严重的情况下有可能危及生命。
苏群的得意之作,还有为九月子治好了瘌痢头(学名黄癣)。
九月子十五六岁的年纪,再过一两年就该娶媳妇了,可因为那流脓的秃头和小儿麻痹症落下的残腿,至今还没有定亲。队上为了照顾他,平时只派他一些杂活,记六分工。于是九月子就有了大量的闲暇时间来老陶家帮着做一些杂事。 。 想看书来
园子(9)
由于九月子和老陶家的这层关系,苏群决定治好他的瘌痢头。她从洪泽县医药公司买来灰黄霉素,服用一段时间后,九月子的头上果然长出了簇新的黑发。那黑发是那样的黑和茂盛,几乎都不像是真的。很长时间以来,九月子舍不得剃头,他的头发留得很长,遮住了顶上又圆又亮的秃疤。九月子在村上招摇而过,炫耀着他的一头乌发,自然也一并宣传了苏群奇妙的医术。至于那条小儿麻痹症落下的残腿,苏群就无能为力了。去河边帮老陶家拎水时,九月子仍然是一瘸一拐的。
苏群并不满足于这些。《民间验方三百例》上说,楝树根的皮煮水后服用,可用来驱虫。三余楝树多得是,就是老陶家的园子里也种了十几棵。苏群于是挖了不少楝树根,剥皮后煮水,制成汤药,分送给村上的乡亲。他们服下后,果然拉出了白花花的蛔虫。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村上的人打下的蛔虫足足可以装上一水桶。苏群的成就感自然不言而喻。
眼看到了插秧季节,三余的妇女赤脚下田,手脚整天浸泡在水田里,久而久之便长满了小红疹,奇痒难忍。经过查阅医书,苏群得知,这叫水稻皮炎。《偏方选编》里有一则土方,用稻草煮水加上明矾便可治愈。稻草三余多得是,明矾也是老陶家的必备物品(用以澄清饮水的)。苏群按照医书上的记载,每天在六掌大锅里煮一锅稻草明矾水,然后用洗脸盆盛了,放在村口路边,让下地归来的妇女们洗手洗脚。
这一招果然灵验,插秧妇女手脚上的小红疹马上就消退了。即使当时不退,瘙痒也能得到缓解。队上的妇女姑娘们(插秧是她们的专职,男劳力从不插秧)说:“老陶家的药水神了!”她们专门给稻草明矾水起了个名字,叫止痒水。她们说:“老陶家的止痒水神了,管用呢啊!”
这一时期苏群还学习了扎针(针灸)。
她的医药箱里有一只塑料耳朵,和真人的耳朵一般大小,颜色也近似于肤色。这只耳朵也是从洪泽县医药公司里买的,专门用于扎针练习的。上面,以红线勾勒出不同的区域,如芝麻小大的黑字标明了穴位。苏群没事就在这只粉红色的耳朵上练习扎针。据说,耳朵上包括了与人体所有器官对应的穴位,也就是说,通过针灸耳朵就能治疗浑身上下甚至五脏六腑的疾病。
事实上,苏群给村上人扎针时并不局限于他们的耳朵,而是手脚胳膊腿上到处都扎。相反,针灸耳朵倒是需要更高的技术的。苏群的练习也不局限于那只假耳朵。她常常一手持针,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上猛扎,直扎得酸麻不已、鲜血淋漓。苏群得为三余贫下中农生命安全负责。
小陶有时也跟着苏群练习扎针。按老陶的指令,他弄来一块带皮的猪肉,在上面扎针不止。老陶为何要让小陶学习针灸呢?一来,小陶对那只粉红色的耳朵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二来,事关小陶的前途和未来。在三余扎根,当一个农民,这是肯定了的,但最好能学会一门手艺,这样,以后的日子也许会好过一些。苏群取得的成就大大地启发了老陶,假如日后小陶能当上三余的赤脚医生,怎么的也比种地强啊。
小陶学医几乎未能进入实践阶段,到后来他兴趣全无,而且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作为医生的天分。每次打针小陶都忘记了洗手。一次,他在老陶的屁股上练习打针,一针下去不仅疼痛难忍,事后老陶的屁股肿了好几天。老陶送了小陶一个外号:鸡爪子医生,学医之事便告结束了。 。。
园子(10)
小陶的确打过针,但不是给人打的(在老陶身上练习的那次不算),而是给猪打的。给猪打针要求自然就不那么严格了。不仅小陶,苏群打针也多半是给三余的猪打。养猪几乎是三余人惟一有经济收益的副业,给猪打针治病比给人打针治病要重要得多(在三余人看来)。比如只有一针青霉素,主人和猪都生了病,最后打针得到治疗的肯定是猪,而不是主人。
当苏群意识到在三余当一名兽医比当一名人医更能联系群众时,为时已晚。这时,她作为人医的名声已经在四乡八里传扬开了。
关于青霉素,我想再罗嗦几句。三余人很迷信这种药品,据说一针下去,病势再沉重的猪都会立马欢蹦乱跳。由于这种迷信,青霉素在三余很金贵,一个人除非快死了,是不会轻易使用青霉素的。如果连青霉素都治不好,那人就完全没救了。
邻近大队的一个赤脚医生,用蒸馏水冒充青霉素给农民治病,居然治好了不少人。虽然后来被揭露出来,但在这个例子中,对青霉素的虔诚显然起了重要的作用。当然,这一招用在猪身上就不灵了。
苏群难得有机会用青霉素给村上人治病。这样也好,因为注射青霉素事先要做皮试,三余根本没有做皮试的条件。不做皮试就注射,早晚是要出事的。而给猪打青霉素需不需要做皮试,我就不得而知了。
9
再说陶文江,六十九岁了,按三余人的算法已是七十有余(虚龄)。这么大的年纪在三余很罕见。三余一队有两百多口人,年过七十的几乎没有。三余人早婚,生孩子也早,过了五十岁就算是老人了。陶文江虽然一向身体健康,但如此高龄自然不用下地干活。他不像苏群那样走家串户,访问村民,但联系群众一事并没有忘记。他以自己的方式为扎根三余出着一分力。
村上人都知道陶文江好说话,时不时地会来向他借钱。他们不说借,而说夺,“老爹爹,跟你夺几块钱用用呢。”
夺就是借的意思。但一般夺去的钱村上人是不会还的(陶文江也从不指望他们还),因此这个夺字比借字更准确恰当。
村上人一般从陶文江那里夺两块钱、三块钱,也有夺一块钱的。五块以上陶文江便面有难色,不能擅作主张,得开家庭会议决定。
上文说到,陶文江、老陶和苏群都是带薪下放的,陶文江每月的退休金三十多元。村上人虽然每次夺的数目不大,但夺的次数多,也不是一个人来夺,所以这三十多元基本上花在他们身上了。超过这笔钱就得夺老陶、苏群的工资了。倒不是陶文江吝啬,不借五块以上的钱,而是他想尽量在自己的退休金内解决,所以得匀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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