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一摆动,司令部也从列车上,撤进城里来。东线红军成份较杂,第一任东方军司令员,姆拉维约夫十四,便是个社会党人。他按了一下桌铃:“卫兵!”……卫兵身材高大,典型的俄国‘压路机’。“卫兵!去找参谋长来。”卫兵的鞣皮刀鞘,在门口闪了一下,便咚咚地跑开了。窗外的斜阳,将树影投射进来;在作战地图上,映出斑斑花纹。“照这个计划,”司令员得意地搓了搓手:“布尔什维克不败才怪!”——得意从他脸上,移到全身的姿势上,甚至移到了肩章上——肩章由布尔什维克授予。“该死的布尔什维克!”……
革命前,参谋长勃洛克,曾是龙骑兵大尉:雉羽铜盔,松纹胸甲,一身贵族气派。可惜天催人老:参谋长进门时,除了敬礼还像样,人已似冰原落日,光亮而无热气了:“司令员同志,您找我?”姆拉维约夫判断:此刻应该发怒才像样;像赌徒般发怒:“这是啥狗屁计划?啊?!瞧你们干的好事!我军右翼溃不成军!参谋部要负全责!”一阵激情洋溢之后,他闭了一会眼;被自己的表演天才,深深感动了。参谋长捡起作战计划,翻了翻,脸色陡变:“这不是……原定的计划!……怎么会这样?”司令员怒不可遏:“这是叛卖!叛卖!” 勃洛克满腹狐疑:“这份计划,您照它……下令执行了?!”……该转移话题了:“托洛斯基的错误,就是留用了……你们这些旧军官。有那么点专业知识,尾巴就翘到天上去啦?哥萨克可不用啥计划,他们只用鞭子和马刀。”参谋长冷笑起来:“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灵魂,只有鞭子和马刀。”司令员勃然大怒,这回是真怒了:“您敢嘲笑我?你们这些科尔尼洛夫分子!我要把你们这些……这些参谋部的小火鸡,个个都剥得精光!来人!”……
卫兵冲进来,从参谋长的皮革枪套里,缴下勃朗宁手枪。勃洛克湿润的眼里,闪出一道浅蓝的微光,这光芒和蒙了层白翳的,上司的左眼撞在一起,似乎在说:“您才是……科尔尼洛夫分子!”……蒙了白翳的左眼,盯着胶木电话筒,思索着;话筒像只豹爪,趴在豹纹般的树影里;一跳起来,就会吃人:“契卡吗?……我这有一份名单……对,全是阴谋份子!……小伙子们又有事干啦!……人手不够?……去找乌斯钦吧。他的兵……最先冲进城……直冲进资产阶级街区啦。”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五节 她丰润*上纹饰着骷髅
第十五节
两辆蓬式货车,急停在街心花坛前;挡泥板上映着夕晖。耀眼的花坛上,盛开着郁金香和风信子,弥望如霞。契卡队员们,不踩车门踏板,直接跳落到巷道口;乌亮的皱皮长靴,踏在宽缝青砖上。
“是这儿吗?”乌斯钦用手掌虎口,一压手枪开闭锁,打开了枪机保险。队长谢辽萨,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抬头看了看军官大楼——一处阳台上砌着鸽埘,让晚霞浴了一层金粉。“就是这,藏在红树林里的白鸽巢!”——白党被戏称为“白鸽子”。大搜捕开始了。楼里传来捶门声,哀求声,柯尔特手枪的抛壳声。有人跳上窗台,衣领支棱着,一跃而下。划破夜空的弧线,终结在街道上。划破夜空的尖叫,摔死在人心上。划破夜空的,是匕首般锐利的虚无;是从历史的边缘,掠过的一道光。随着手枪弹簧的抽动,一些人不幸“卡壳”了。一些人侥幸越过了历史。
“看那晚霞渐渐黯淡……”犹太军官布罗茨基,斜倚在钢琴旁;晚霞在琴盖上跳动,折射出朦胧的光柱。契卡破门而入,让一手支颐的布罗茨基,五中悚然。“岳父!”乌斯钦张开双臂……但动作大却收场小——临了改为打个榧子(不敢拥抱):“您怎么……在这鬼地方?”“你们有何贵干?”“贵干?请把您的公民屁股收一收。我是队长谢辽萨,请诸位报上姓名!”真是难熬的片刻。坐在钢琴前的少校,平静地报了姓名。谢辽萨看了看名单,脸色一沉:“站起来!你这肮脏的虱子!”少校冷笑道:“在革命的脊骨上……咬得最凶的虱子,才会这般喊叫!”谢辽萨那革命的淋巴液,被气肿了。他一拳打去:“我看您是一直白到骨头里了!”
少校擦去嘴角的血;似乎这一瞬间,耗尽了他毕生的精力——恶毒的煞气,忽变为疲倦的温和:“能弹一首安魂曲……当作诀别吗?”“请弹吧。”乌斯钦同意了。“这是新婚之夜,献给我妻子的……”黑键上跳出阴暗的半音,高音则像白键般明亮。“知道吗?这曲子,是莫扎特儿时创作的;有一个音符,无人能弹;除非……有第三只手。小莫扎特用鼻子……弹出了它。喏,就像这样……”少校俯下身,用鼻子弹响了一个音符,并乘势在琴键上咬了一下。他的身体开始抽搐,口吐白沫,嘶喊了一声:“社会革命党万岁!”便倒地死去了。谢辽萨上前摸了摸琴键,闻了闻:“是氰化钾。他服毒了。看来早有准备。”他蹲下身,撕开少校的衣襟,露出骷髅纹身:“瞧,社会革命党的标记。”
布罗茨基大惊失色:“他竟然是……社会革命党?这太不可思议了!”“您装什么蒜?难道您不是吗?”安娜父亲辩白道:“我是旧军官出身,这不假。可我逃离了莫吉廖夫——那处白党魔窟。”说着掏出一本小册子:“这是我写的《步兵战术手册》。我要将全部专业知识,奉献给苏维埃政权!”乌斯钦拿过手册翻了翻:“我会向上级汇报的。但目前……”布罗茨基嘲讽道:“但目前,我是落网之鱼,而您,政委同志,是赳赳‘渔夫’!”乌斯钦耸耸肩,嘴角裂开一丝苦笑。……下楼时,他腿上的伤口也裂开了!
房间女主人,裹紧开士米披肩;从撩起的窗帘下,窥探着喧声辚辚的街道。老式塞尔波雷发动机,发出粗嘎的排气声,碰撞着世纪之初的寒夜;碰撞在地球高纬度街道上,破碎了,零散了,远去了。女主人点燃一支薄荷烟,冲着多汁的夜空,吐出一缕波纹状的烟圈。烟圈的颜色,与她那件浅莲灰窄裉呢袍,异常相似;烟圈的形状,则与她丰润*上,纹饰的骷髅一模一样。。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七节 噼啪射击的是中国团第二营
(第十六节有些不宜,放到后面再说吧,并不影响故事结构)
奥诺佳觉得奇怪:中尉屁股贴着树干,冲他张大了嘴,他却啥也听不见。四处灰烟弥漫,他的战术动作还算连贯。年深日久的车辙路,已凹陷成一条浅沟。一截戴尖顶帽的人链,沿浅沟延伸到公摊地。另一群噼啪射击的人,沿叶片纹丝不动的树丛,向右方折断成L形。奥诺佳后来才知道:那是中国团第二营。他所在的营也号称第二,是第二亚历山大营(士官生自称“亚历山大人”)。该营奉命进攻L形的拐点——一处长满旱金莲的冻塘。林梢透出的光线,使塘面呈氯化汞的紫色。他所以想到氯化汞,是因团队用它治伤寒。他身边的中尉,便有一股氯化汞的气味,乍闻像石炭酸味。中尉贴着树干冲他喊叫,他一时觉得奇怪——中尉干嘛那样拿枪?枪带缠在手腕上,吊儿郎当地提溜着。战场的嘈杂分了他的心,他过了一会才明白:中尉受伤了!……
“来得正好,” 左臂骨折的中尉,右掌也被射穿;不大正经地冲他笑道:“有个戴上尉肩章的……‘丑家伙’……受伤了。”奥诺佳跑得气喘,有些不以为然:“您将因伤荣升上尉,是吗?中尉。”中尉知道他误会了,身子想朝后转,却顺着树干滑下去。“在后面……树叶下面。”奥诺佳这才注意到:树后的雪堆下,露出一具半掩的人体,戴着上尉肩章。旁边倒卧的座骑,脊背磨得厉害,几乎露出骨椎。奥诺佳扶起上尉,撕开急救带包扎。上尉又黑又瘦,但并不丑。“丑家伙”兴许是他的绰号。。。。。。
这帮极具荣誉感的军官,相互间却爱起绰号。在奥诺佳的这个团队,就有“鸡腿”大尉,“捕手”上尉,“圈圈”中尉,“瘸子”中尉,“肚脐”少尉……小兵们见团部的红脸大尉,啥时都能弄只鸡腿,津津有味搁嘴里啃,不禁大为惊奇:这兵荒马乱的,大尉哪来的恁些鸡腿?原来,大尉是个木雕好手,惟妙惟肖地刻了只木鸡腿,吃饭时蘸了蒜醋盐水,恶作剧地当下酒菜哩。“捕手”上尉——时常笑眯眯的……冲俘虏们喊:“给你们十分钟,快跑!傻瓜!”但不管跑多快,没人能逃出他的掌心。他过街时马被打死,就用焚烧全镇来回应。有神甫指责他残忍;上尉笑眯眯地道:“法国大革命时,许多砍下的头,被梭镖尖挑着,在桌上沥干再示众。我们已经很仁慈了。”上尉的笑里面,有股说不出的刀片味。“圈圈”中尉是罗圈腿,据说在一次撤退中,他端起机枪笑道:“我们不是撤退,是换方向进攻,绕地球一圈圈,去进攻敌人后背。”“瘸子”中尉是真的腿瘸了,在湿地战役中,腿伤被沼泽的黑水感染,落下了残疾。可他不愿去司令部做文牍工作,照样瘸着腿冲锋,惹得红党既惊诧又恼火:“瘸鬼!去你妈的!狗日的疯子!”“肚脐”少尉是马匹补充委员,有一次躲在马厩里,狂舔女军医的肚脐,让人家丈夫逮住了……“咱们没折断红军的翅膀……自己的手臂倒先断哪。”中尉说完便昏了过去,枪带还缠在手上。“这帮顽强的家伙!” 奥诺佳心想。
一个女医护兵跑了过来。上尉说他伤不重,只是被震昏了;说完掏出一排子弹,梳理浓胡子和头发。头发乱得梳不开,上尉将不顶用的“梳子”,带头油压进枪弹舱。“拉我起来,”他冲护理中尉的女兵道,又冲已跑开的奥诺佳喊:“快去找根火把或瓦斯灯来!”奥诺佳有些犹豫:是该重新投入战斗?还是去替上尉找火把?女兵肌理柔顺的皮肤,在他眼角心尖一闪;于是他转朝村口跑去。缠着绑带的补给雪橇上,有盏军医验伤用的瓦斯灯,可惜被子弹击碎了……柴棚里扔着一把砍刀;荆条捆扎的刺藤,一根根都太柔软。他抽出根粗燥的果木,上煨火的炉膛点燃……
返回时他有些失望:那长得有点像娜佳的女兵,已经不见了踪影。上尉则神奇地有了马,接过火炬后便驰上坡冈,挥动起烟火信号来。军官就是军官,已事先知道雾要过来。雾带很宽,将右翼一营裹了进去;正好可以借此掩护,包抄红军的左翼。上尉立马的石坡,却是有风没雾,背景上的怪云,及似云的远山,看得清清楚楚。马躁动起来,但执缰的上尉,像是被爆炸震聋,听而不闻,继续挥动火把。崩起的石块,增加了杀伤力。先是靠腿竖着的步枪,接着是枪的主人,像一细一粗的两根黑线,歪倒在硝烟中。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八节 几发迫击炮弹落在马群里
第十八节
上尉用命换来的,却是一场失败的行动。一营的迂回包抄,被一片软雪搅乱了。山谷中一处小细节,不起眼地决定了胜负。积雪深达胸肩,人只能一手举枪,一手拨开浮雪,靠艰难的划水动作,很慢很慢地前进。露出的人头,像风吹动的圆灯笼,停一会滚一会。不等他们包抄到位,红军的进攻纵队,早已展开成扇面。那些轮廓模糊的人影,胸前一下变得闪亮——那是刺刀打开了。奥诺佳有些心虚,他掷出一颗色子,看着色子滚动,看着闪亮的刺刀压过来;压过来的还有风,以及风里的歌声。有个营长模样的人,身子稍稍前倾;举着卷动的红旗;连腰都不弯。每次扭回头,都张大了嘴。于是独唱的歌声又起。
白军右翼的掷弹兵,却始终沉默着。奥诺佳能看清其腰带:腰带上按军种,装饰着燃烧的榴弹。旁边少尉的腰带上,则是马刀交叉马头。他们属于骑兵。骑兵也加入了沉默。于是战场这一边,被死寂牢牢定住了。奥诺佳觉得不舒服,也许是姿势不对头?他刚按摩了一下颈椎,前哨机枪便响了。这是开打的信号。他赶忙伸手摸枪,枪却不在称手的地方,而是滑进泥水里了。“别去摸枪了,泥水会影响精度,用我的吧。”少尉将步枪扔过来,朝炸毁的机枪掩体去了;掩体里的人都死了;少尉充当起了机枪手。他扫射起来很投入,脸上的表情很骇人。这是个一会热情如火,一会冷若冰霜的人;有点像个疯子。他疯狂地咬住嘴唇,朝奥诺佳瞪大眼睛。“你怎么啦?少尉?” 奥诺佳换完弹夹,少尉已经扑倒在地,后脑勺被削掉了。
得不到一营就位的信号,骑兵不敢贸然出击。二营短促出击了一下,结果适得其反。奥诺佳在出击的第五列,奔跑中小腿受伤:腿面骨撞在机枪支架上。那是一挺柯尔特机枪,歪倒在草垅里。“咱们的机枪……是万国牌的:哈奇开斯,利伊斯,柯尔特……”他数着外援的机枪牌号,来控制疼痛。风穿过队列的空隙。子弹穿过队列空隙,也穿过人骨的空隙;碰到骨头便改变方向。红骑兵不懂改变方向,他们的马刀,像冰一样亮。他们人数不多,却像漫坡都是。“我们的骑兵呢?”奥诺佳心想。
似乎很偶然地,几发迫击炮弹,落在白军马群里。由于适才战况紧急,将守马桩的人,也调上了火线。缺乏守护的马群,被弹片的呼啸惊散。那种烟囱里才有的呼啸,很是凄厉吓人。骑兵就这么完了。二营被包围了。大伙一紧张,拼命靠近军官;不是这里,就是那里,形成一陀陀黑刺猬。这反而平添伤亡。“亚历山大人集合!”——士官生们集结起来。他们知道突不出去,在最后时刻作出选择:决定以整齐的分列式,以标准的仪仗队正步,挺起打光子弹的枪刺,迈向红军的火力网。大伙开始勒紧皮带,扣好军纪扣;尽管不断有人倒下,军服还是扯平了褶皱,被挺直的胸膛绷紧……奥诺佳像扔掉烦恼似的,扔掉了多余的装备,站到了队列里。“好样的,”左臂折断的中尉,赞许地看了看他:“我们死去是因人民在沉睡,红党将死去是因人民将觉醒。”中尉右臂绑上了枪刺,洞穿的右掌渗着血。他吹起了口哨曲——经过改编的别德内的诗句:
读吧,布尔什维克,
亚历山大人的告民众书。
我们的诗篇是胜利的号角,
像宽恕罪孽的钟声响云霄;
祈祷吧,无产阶级分子。
奥诺佳突然觉得生气,可又不知为何生气。他只好去看炸起的雪,研究雪雾的厚度。但雾没他期望的厚——透过稀薄的缺口,能看见绵延的火舌,朝他们喷吐着死亡,越来越集中,越来越准确。硝烟缓缓上升,雪花缓缓下降。下降比上升稍快。奥诺佳心想:若是在水里面,研究这种升降对比,会有趣得多。他不禁想笑。嘴角刚一咧开,便见到一团红光。砰的一声,像是重重的关门。“命运的大门。”他咕哝了一声,一头栽倒了。 。。
第十九节 在奔袭白军盐矿的路上
第十九节
燥硬的霜冻土,在战争的铁轮下,簌簌坼裂。维季姆森林战役结束了。负伤的官兵,被送到了红军医院。奥诺佳缠着头;激战的痕迹,还残留在绷带上。浆过的被单上,盖着件制式大衣,直拉到他的喉结;大衣领口刺花,星章像块油渍。护士娜佳,扶着腿伤复发者——怨艾不平的乌斯钦,从床前经过。兄妹俩相视一愣——
“哥哥!”“娜佳!”……在一阵拥抱之后,在碰触到亲情之后,在旧情复燃之后,兄妹俩克制了邂逅的激动。“你受伤啦?伤重吗?”“让该死的布尔什维克……”“该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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