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的人大约等的有些不耐烦,又见外头并无侍娘候着,伸手想要掀开帘子往里走。有人还算识礼,轻声劝道:“就这么进去,不大好吧,有些失礼。”
“有什么失礼的,人家都不说话,你想站着给人当门柱不成?”
“既然知道亭子里的人不说话,娘子又何必非要进来不可呢?”
帘子突然掀开,看见桑榆手里还拉着一边的垂帘,柳娘子又抱着孩子靠坐在亭内一角,打头阵说话的那小娘子腾地就涨红了脸。
桑榆挑了挑眉。
柳娘子道:“这不是裴家十七娘么,令堂身子最近可好,上回服用的药可还有效?”
她虽不喜与人来往,却是对裴家略知一二。先不说这裴家过去几代便任职太医署,只说这三代单传,至如今当家的裴太医十六岁起,为能多子多孙,家中一妻六妾,底下子女,从大郎起,一路排行至十七,方才作罢。这事,还是上回单一清被缠得无奈,去给裴夫人号脉回来,她方才听说的,只觉得裴家这位当家,实在是生猛的厉害。
而这裴十七,正是裴家最小的娘子,如今尚不过才十一二岁,却已显露出一身骄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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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云雾敛(四)
有的人;大抵天生就有些天真过头;听不懂旁人话里话外两重意思。
裴十七不以为然:“还算有效吧,不过比起太医署的药;还是差太多了。阿娘如今改喝阿耶开的药了,气色比从前好多了。”
柳娘子嗤笑。桑榆深深地看了裴十七一眼。
裴夫人的病说白了,是很多高龄产妇都容易遇到的问题。四十多岁才怀得这一胎女儿;从得知怀孕开始进补,一直补到临盆;结果生产的时候出了岔子;大出血,差点没能救回来。之后几年,陆陆续续的进补、调理,身子却始终不见好,弄到后来,连裴太医都对人老珠黄的正妻避而不见。
在崇贤坊的柳宅前守了三天三夜,缠得单一清不得不去给裴夫人看诊的人,不是裴太医,也不是这位夫人所生的几个嫡出子女,反倒是从小养在裴夫人名下的一个庶子,心疼嫡母受难多年,听闻单一清回了奉元城,紧赶着就过来求医。
到现在为止。裴家与单一清接触的,仍只有那位并不出彩的庶子。
“你笑什么?”裴十七脸上一白,觉得被人嘲讽了,有些生气。
柳娘子支肘,面上带着揶揄的神色,一边逗弄怀里的孩子,一边笑道:“十七娘来这,是要做什么?讨杯茶水喝吗?那你们呢,又是为了什么?”她说着,视线扫了一圈跟在裴十七身后的若干小娘子。
她这么问话,自然是没人敢随意应答的。毕竟,如今不知柳娘子名号的人,在奉元城内几乎没有,即便是宫中的贵人提及这一位,都会赞叹两句。
可有的人,天真如斯,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
“宋姐姐身子不大舒服,想说找个没风的地方坐着休息休息,我转悠了一圈,才见着这个亭子。”裴十七哼哼两声,“柳娘子若是愿意,还请让出这个亭子,让宋姐姐能在这休息会儿。”
柳娘子不说话。
桑榆不由哂笑:“若是七娘想找个地方休息,这亭子这么大,她来便是了,十七娘又说什么让。”
“可你们这还带着孩子,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大哭,吵得宋姐姐不能好好休息。”
“那就另寻它处!”桑榆眼神一凌,“或者,与相公夫人说一声,差人送七娘回府也可,既是身体不适,那就早些回去好好休息,别耽误了病情。”
“你这人怎的如此心肠歹毒!竟然还咒人生病!”
“小娘子既然说了七娘身体不适,那自然是要看大夫的!若是觉得麻烦,倒不如,小娘子在前头领路,我去给她号个脉!”
“像你这般心肠歹毒的人,我才不信你会给宋姐姐看病!你不就是想在宋姐姐面前炫耀你拜师柳娘子嘛,一个三十几岁才成亲的老姑娘,也亏得你当做宝一样恭敬!”
两人越说越激烈,却已经不是单纯的争辩了,眼见着谈家二娘仍然一字一句不偏不倚,裴十七已然是面红耳赤,张口闭口皆是粗鄙的言语。别的娘子们越听越心惊,慌忙上前劝阻。
“说到底,你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我还听说你竟然给平康坊的妓女看诊,真是脏死了!”
桑榆脸色大变,却并非是因气恼她将自己私下给平康坊看诊的事摊在明面上。给平康坊看诊的事,藏得了一日,藏不了一辈子,加上她当时出现在舒五家的时候,可是见着了和虞安在一起的裴十三,裴十七会知道这事,她也能猜的其中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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