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敏见说,便知是张献忠又在故耍滑头,教别路义军先拼命送死,自己却在背后跟进。明说是策应,实则是坐观成败。喷沫怒骂道:“真他娘的可恶,这张王八竟敢欺负咱们六路义军,老子要跟他没完。”
他正要退下战场,去找自家大哥报禀此事。李权急止住,劝道:“宗敏大哥不要冲动,这等节骨眼上就不要怄气了,就不能忍一忍吗?”
若换往时,刘宗敏自是暴跳如雷,但眼下正处于官军的卧榻之下,纵有天大的怒火,也要强忍。呼出一口恶气后,切齿骂道:“这张王八好歹毒的诡计,让咱们六路人马给他做替死鬼,他便好踩着咱们义军兄弟的尸体突围,真他娘的不是人。”
李权劝道:“忠王在后策应,防备着西面和南面的要隘,也并非不愿突围,宗敏大哥就忍一忍吧!”刘宗敏怒道:“我等人马即是突围先锋,背后就有众大营的兄弟策应,还要这张王八断什么后?不行,此事一定要禀报大哥。”
他又待挣扎自去,李权按住他手,苦劝道:“眼下突围大事迫在眉睫,还有一刻钟便是生死大战。宗敏大哥这一来一往的,岂不是要误了大事?你若真想告诉闯王,那就派一个兄弟前去禀告。你是先锋大将,岂能草率走人?你若一走,人心都散了。”
刘宗敏气得七窍生烟,只把拳头往草地上砸,狠狠的道:“待突围之后,老子不把这个张王八剁成两半就不姓刘。”李权劝道:“此事等突围出去以后,众路头领都自有公断,所以请宗敏大哥还是息怒吧!”
刘宗敏说话的声音大,山关楼台上巡夜的标统听到山坡下有人说话声,又见关下的山坡出奇的静,杀气冷隐。有那懂军机大事的标统见势不对,即刻暗教关寨上的军士提神戒备,连忙报入帅帐,教几个理务军事的军台得知。
曹变蛟闻说,与众人笑道:“一切都在总督的预料之中,不必惊慌。”千雪笑道:“那千雪便可随两位军台看这出好戏了。”曹变蛟道:“既然夫人有兴趣,末将奉陪便是。”
祖宽遂令军士撤走宴席,密将落天峡和帅帐左右的大部兵力抽调至葫芦关口埋伏增援,两处要口都只备七千jīng兵守卫,虚张声势。如此排下天罗地网,葫芦口从原有的二万jīng兵增至三万,几乎与突围的义军完全相当,又有地利优势。万事俱备,只待迎接这一场大恶战。
皓月高挂,垂悬无言。三更刚过,原本静悄无声的峡谷突然响起一声烟花号炮,划破夜空里的宁静。霎时,山坡下突然的发出一阵嘶喊怒杀声,千万支火把如火龙一般的亮动,喧哗如cháo。各路义军将领一齐发令,坡下的义军便如cháo水般的向山坡上冲锋突围。十丈宽的谷口,陡峭的斜坡涌去万余的义军,排山倒海似的往山坡关隘杀奔上去。
山上的官军早有所备,见闯军如此大规模的血腥突围,无人不骇,斗志更增。大炮擂木、滚石强弩、大弓火枪一股脑的往山坡下倾斜,瞬间便杀死前锋数千。这些义军都是抱着必死突围的决心,也不顾了伤亡。前锋刚倒下,后续人马接踵鱼跃而上。大批义军随前,都是有进无退,不计代价。短短一刻钟,山坡下已垒尸数千,横七竖八的倒下一具具的人命,此刻真教人感到生命如草芥一般。
义军官军都杀红了眼,瞬间便成了白热化。义军蚁聚附上,踩尸赴前。官军刚杀退一大批先锋,来不及换一口气,背后又是人山人海义军的扑杀上关隘,发起连续不断的冲击。官军渐渐的抵挡不住义军的猛烈冲击,被连续突破了两道关卡,死伤亦为惨重,只剩下最后一道兵力雄厚的要口。若是义军能再夺下这座紧要的葫芦口关,突围便能成功。
渐渐的,义军开始攻击力渐衰,再也难攻破山坡上最后一道关隘。这里有和义军先锋旗鼓相当的jīng锐兵马,在撒开口袋阵等候着,进去多少便死多少,便是突围了一部人马出去,又怎抵挡得了金戈铁马的围猎?义军见官军最后的防线坚固无比,数次作气的拼命攻打,也休想摇撼半分。鏖战不及半个时辰,回见三万多义军突围的先锋死亡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近七成之多。余下的义军见山腰上的官军都严实相待,不曾有一分凌乱的迹象。都不敢再发起无畏的冲突,被迫撤退。
关隘下方,义军已在熄鼓撤退,又进入了清静的深夜。山坡道上,官军和义军的尸体纵横交错,难分彼此。两军将士的尸骨堵塞了山坡路,可垒成一座大山,血染碧青草木,烟雾弥漫夜空。烧焦的尸体发出阵阵恶臭,血腥的场景令人作呕。
曹变蛟、祖宽等一干标统都站立在石楼亭台上指挥战事,层层的消耗堵截闯军的强大攻势。见闯军终于在厚壁高关的面前低下了头,知难而退。这才舒心的叹出一口闷气,无不感叹的道:“真是尸骨成山的一幕!”
千雪也将这一幕壮烈的战争悲景尽览眼中,却十分的泰然自若。她知道乱世中的战争是免不了要发生的,不是她非要好战,一心嗜血。当战争来临之际,不论你看不看,战争都会顺其自然的发生,没有残忍和狠毒可言。她的人生本来便是一片矛盾,有时喜爱战争,当真正的看到战争的血腥时,心中也会万分感叹。
国家动乱,战争岁月,人命真的这样脆弱低贱吗?
众将中忽然有人狠狠的道:“李张之贼祸国殃民,屡教不改。数月前竟敢大毁中都凤阳,盗掘皇陵。皇上痛不可当,布衣素食,发誓要剿灭闯贼,中兴大明。今夜一战看来,李张二贼的兵马耗尽,末rì要来了。”众将都应和一声欢笑,打了大胜战,人人都高兴,早忘了军营的那些上下虚礼。
千雪叹道:“朝廷里**没落,再加上天灾连年,民不聊生,这才滋生出这许多的战事。但愿天灾早过,皇上重贤勤政,消除灾难,再创我大明朝的太平辉煌!”
曹变蛟见说,突然想到了原蓟辽总督袁大帅。看了一眼正在叹气的祖宽,甚为不安的道:“皇上虽然勤政,但猜忌多疑,急功求成。如果袁大帅还在世的话,关外满清何敢如此的猖狂?”
祖宽更是气愤道:“若是皇上能重用南剿北和之策,哪有今天这般的山河破碎?我等虽是武将,却都是盼望国家太平。可叹皇上不知我等将士的艰辛,一味开战,不知和平之贵。皇上如果还要这般南北开战下去,我看咱们大明江山就要山河rì下了!”
众将一惊,茫然楞视。虽说人人心中赞同祖军台的话说得至情至理,但嘴上却不敢说出话来应和,毕竟这话要是让朝廷得知的话,被小人弹劾,是要砍头灭族的。因此都低声不语,倒显得祖军台这话是一语惊人,无人苟同。
千雪见众人都在惊楞中,轻笑道:“军台这话说得很对,忠言逆耳嘛!既是忠臣良将的肺腑之言,怕什么得罪皇上?再说,各位将军刚打了胜战,皇上高兴还来不及呢!”
众标统军台想想也对,将心放开,无不随着美人的话大笑起来。祖宽苦笑道:“夫人也是一句大实话,祖宽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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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祖军台怒杀太监 洪疯子妙算闯王
() 众将正欢笑的看着崖下战局,迅速的补充兵力占据被闯军攻破的关口,以防闯军再次大规模的突围。洪承畴这时领着若干军前幕僚和一个监军太监来至石亭,众将齐拜过,就石亭中撒下一把帅椅。两边将领侧立,听候帅令。洪承畴往关下坡道看视一会,座在帅位上,摇扇徐笑道:“各位军台辛苦了,看来今夜的斩获不小啊!”众将呵呵欢笑,齐齐揖手,不敢言苦。
祖宽揉了揉赤红的双睛,强笑道:“照如此下去,闯贼已是突围无望,会被活活困死在这峡谷里,大帅尽管放心。”洪承畴摇头道:“这太慢了。京城里发来六百里庭寄,说八旗已经撤回关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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