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毕西沃,你来,给我们扮演一出古典笑剧!先别忙;还是一出滑稽戏吧!”
“给你们来一出十九世纪的,行吗?”
“听着!”
“安静点!”
“轻声点,别乱吠啦!”
“混蛋,你还不住嘴!”
“把酒给他,让他住嘴,这孩子!”
“要看你的了,毕西沃!”
艺术家把他黑上衣的钮扣直扣到脖子上,戴起他的黄手套,扮着鬼脸,斜着眼睛,摹仿《两世界杂志》①的模样;可是,喧闹声盖过了他的说话声,他的笑话别人连一个字也听不到。但是,如果他没能表达本世纪的津神,至少他演出了该杂志的形象,因为对这个世纪连他本人都没有理解。
①《两世界杂志》是十九世纪二十年代创办的哲学、文学期刊,它团结了许多进步浪漫主义文学的著名人物在它的周围。
餐后果点象变戏法般上席,转眼之间便琳…满目。餐桌上摆了一个巨大的雕花镀金青铜盘,这是托米尔①工艺作坊的出品。还有许多高级美女雕像,是一位著名艺术家的津心杰作,它们的姿态之美达到了理想的程度,是欧洲所公认的。这些美女托着或捧着堆成金字塔型的草莓,菠萝,鲜椰枣,黄葡萄,金色蜜桃,从塞图巴尔②运来的橙子,石榴,以及从中国运来的果品,总之,一切令人惊叹的珍品,各色津美绝轮的细点,最可口的美味甜食,最诱人的各色蜜饯。这些烹调术的奇迹,由各种珍馐美馔构成的色彩缤纷的图画,被瓷器的光彩,镀金器皿放射的光芒和刻花玻璃杯盘的闪光衬托得分外绚烂。碧绿轻盈,象大西洋的海藻般优美的苔藓,把塞夫勒瓷器上复制的普桑的风景画衬托得更加锦上添花。一位德国王子的领地收入也许还不够支付这种穷奢极侈的排场。白银、螺钿、黄金和水晶制的各种器皿,又用新的形式重新显示主人挥金如土的气魄;但是,这些宾客由于喝醉了酒,眼光迟钝,满嘴胡言,面对这一堪与东方故事里的仙境媲美的豪华场面,只有一种模糊的感觉。用饭后果点时喝的甜酒,又香又烈,象沁人心脾的村药,迷人的雾霭,使它们产生一种津神的幻景,在这种幻景的吸引下,他们的脚象上了锁链,他们的手也沉重不堪。砌成金字塔的水果被乱抢一通,他们的嗓音变得粗嗄,喧闹声更大了。这时候,席间再没有一句听得清楚的话语,玻璃杯满天飞,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狂笑声象火箭般从醉客的嘴里喷出。居尔西抓起一只小号,用它来吹奏一段军乐。这一来象是魔鬼发出的信号。这个疯狂的集会在吼叫,狂啸,歌唱,呐喊,怒号,责骂。看到这些本来快乐的人,忽然变得象克雷比庸③的悲剧结局一样悲惨,或者象水手那样坐在车子上变成了做梦的人,你也许会觉得好笑。有些聪明的人把他们的秘密告诉了一些好奇的人,他们却毫不理会。一些忧郁的人微笑起来,象芭蕾舞舞女跳完她们的单足脚尖旋似的。克洛德…维尼翁象关在兽槛里的大熊,摇来摆去。知己的朋友竟然殴打起来。曾经由生理学家很有趣地指出的铭刻在人类脸上和兽类相似的种种特征,此刻又重新在人的姿态和人体的某些习惯上模糊地出现了。这种情况就象一本专为比夏④写的书,如果他也在场的话,一定会觉得又冷又饿。宴会主人觉得自己也喝醉了,不敢站起来,但是,他以一副固定不变的怪表情对宾客的胡闹表示赞许,竭力保持有礼貌的好客姿态,他那副宽阔的脸庞变得又红又蓝,几乎成了紫色,难看得吓人,配合着全身的运动,前后俯仰,左右摇摆,活象在风浪中行驶的一艘双桅帆船。
①托米尔工艺作坊是当时一个著名的珠宝店作坊。
②塞图巴尔,葡萄牙的海港城市,面临大西洋。
③克雷比庸(1674…1762),法国悲剧作家。
④比夏(1771…1802),法国解剖学家、生物学家。
“你把他们杀掉了?”爱弥尔向他问道。
“听说为了纪念七月革命,政府打算废除死刑。”泰伊番答道,他把双眉一皱,那神态既机智又愚蠢。
“难道你有时在梦里也不曾梦见他们吗?”拉法埃尔追问道。
“这里面有个时效问题!”这腰缠万贯的凶手说。
“那么,在他的墓碑上,”爱弥尔以冷笑的腔调嚷道,“坟场的承造人将刻上这么一句墓铭:‘过路人,为他身后的声名一洒同情之泪吧!’……哦!”他接着说,“我很愿意给他一百个铜子,要是有一个数学家用代数的方程式替我证明地狱的存在。”
他把一枚硬币抛向空中,嘴里嚷道:
“如有上帝,正面落地!”
“你别看!”
拉法埃尔边说边伸手把硬币接住;“谁能知道?偶然造成的机会是怪可笑的。”
“唉呀!”爱弥尔做出一副忧愁的滑稽相接着说,“我真不知道在不信教者的几何学和教皇的我们的天父之间,我该站在哪边。管它呢!我们喝酒吧!我相信喝就是‘神瓶大殿’的神谕,也就是《巨人传》得出的结论。”
“我们的艺术,我们的建筑,也许还有我们的科学,这些都是我们的天父的恩赐,”拉法埃尔答道,“而且还有更大的恩惠!那便是我们的现代政体,在政府下面有一个庞大而富裕的社会,有五百名才智卓绝的人物非常巧妙地代表它,其中各种敌对的势力彼此中和起来,结果是把全部权力赋予了文明,这是位伟大的皇后,她取代了国王,这个古老的可怕的形象,是人类在上天和他之间创造的虚假的主宰。面对着这许多业已完成的业绩,无神论不过是一具不能生育的骸骨罢了。对这一切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在想为了天主教而流过的滔滔血浪,”爱弥尔冷冷地说,“它打开我们的血管和心脏,用以造成一场摹拟的洪水。但是,这也没关系!一切有思想的人都该在基督的旗帜之下前进。他是唯一能用津神来战胜物质的人,他是唯一有诗意地给我们揭开把上帝和我们分开来的中间世界的人物。”
“你相信吗?”拉法埃尔接着说,同时投给他一个无从捉摸的醉态的微笑。“好吧!为了不让我们牵连在这种纠纷里,我们最好来给那句著名的祝酒词:Diisignotis①!干一杯!”
①拉丁文:无名的神明。
于是他们便举起原来喝光了他们那混合着科学,碳酸气,香料,诗歌和异端邪说的醇酒。
“如果诸位先生愿意到客厅里去,那里的咖啡已经准备好了。”管事的仆人说。
这时候,几乎所有的宾客都沉湎在一种甜蜜的混沌境界,这儿理智的光辉熄灭了,肉体从自己的暴君手中解放出来,委身于自由的疯狂享乐。有些人已醉到了极点,神情沮丧,还勉强设法抓住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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