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华殿并不近,穿过好几条狭窄的甬道,进了英华门,殿前空旷的广场展现在眼前。
大片的空地上奇花异草林立,不知名的异香在空中弥漫,一阵秋风吹来,我脚下那片盛放的罂粟随风轻轻摇曳。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这里是英华殿,我一定不会认为这地方居然是在禁宫内的。
“师父,我把皇后娘娘带来看你了。”娇妍早一路顺着花草间的那条青石道跑到半开的殿门前,高声叫,向我招手,“皇后娘娘,快过来啊。”
我应了一声,慢慢走了过去。
走到殿口,从打开的殿门里看进去,我不由愣了愣,站在殿内石桌前摆弄石臼的人,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是个头发花白满脸风霜的老妪,而是一个白衣少女。
那少女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一头黑发直垂到腰际,披散在背上,黑亮如镜,握着铜杵的手莹白如玉,漏进殿内的日光照在她脸上,反射出类似薄胎瓷器一样的光晕,她眉目秀美如画,不知为何让我觉得在哪里见过。
这个像琉璃娃娃一样的少女,连大声说话都会害怕把她震碎。
看到我,她只是稍稍转了转身,用那双漠然的眼睛看着我,手里的铜杵并不停下。
我也不知道是该叫她姑娘还是该叫别的,只好笑了笑。
“你是皇后对不对?”那少女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很娇脆,可是这么娇脆的声音,听起来却有种冰凌相撞的寒意。
“对,我是。”我点头回答。
“师父,这就是皇后娘娘,人很好的。”娇妍在一边连忙说。
“皇后,是不是皇帝心爱的女人?”那少女并没有把目光转走,直视着我的眼睛,接着问。
“皇后是皇帝的妻子。”我已经看出她不是放肆无礼,而是根本就不通人情世故,就放缓了声音说。
“妻子,不就是丈夫心爱的女子吗?”那少女不依不饶地问。
“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女,就笑了笑,“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呆在这个地方吗?不会害怕?”
“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真复杂。”那少女对我的问话充耳不闻,她似乎对我是不是萧焕心爱的女子这个问题很感兴趣,重复过后,抬起头又问,“那你是不是?”
“这个要去问皇帝才明白。”我笑着说,向她走近了两步,看清楚石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香料,色彩斑斓,形状也各不相同,有只透明的琉璃瓶里还养着一群莹莹发出蓝光的小虫,那些小虫在瓶壁上慢慢蠕动,伸出小小的触角互相触碰。
“那是冰蚕,别看它这么小,一群就能产一两丝。”那少女在一边说,提到自己养的东西,她冷冰冰的声音里总算有了点情绪。
“冰蚕?《山海经》里提到的那个?还真的有这种东西?”我有点惊讶。
“嗯,”那少女随手指了指殿外的一丛花草,“那是杜蘅,很难种,我接连种了三年才种活。”
我仔细打量殿内的陈设,宽阔的大殿内到处堆放着各色小盒和布袋,殿内的佛像上更是挂满了晒干的叶片草料,我随口说:“冰蚕和杜蘅,都是传说中的事物,没想到真的有。”
“当然是真的,我又不像你们这些人,总喜欢说假话。”那少女冷冰冰地回答,伸手怜爱地抚了抚装着冰蚕的瓶子,“我养它们已经养了十年,收集的蚕丝马上就能织一件可以防火的袍子了。”
“师父,你要防火的袍子做什么?”娇妍这时插嘴。
“萧氏朱雀这一支的传人不是最善驭火吗?”那少女说着,再次抬起头仔细端详我,“你真的不是他心爱的女人?”
这次我们离得近了,我看到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竟然是重瞳,心里一动,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那少女轻轻笑了,第一次露出了属于少女的娇羞,“我叫荧,荧光的荧,下面有火的那一个。”
“荧?”有火的那一个……看着她清丽却似曾相识的容貌,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我愣了一下,问,“你姓什么?”
“姓什么?”那少女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愣了愣后,细细开口,“这种事情啊……随便了,皇帝姓什么,我就姓什么吧。”
皇帝姓什么,她就姓什么。
心中的猜测立刻成形,我脑中跳出一段十几年前的宫中旧事。
先帝在位时专宠柳妃,因此子息单薄,膝下只有当时的柳妃,现在的太后生育的皇子萧焕,连个公主都没有。德纶十一年,先帝酒后宠幸了一个宫女,那宫女事后便有了身孕。
但柳妃善妒,容不得先帝身边有别的女人,那宫女被随便赐了个才人,分到偏僻宫殿居住。后来那宫女似乎生下过一个女婴,奇怪的是这件事只存在于传言中,那个女婴也没有被记入宗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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