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蹙紧眉心,抓着电话听筒的手因为过分用力,肌肉发出不受控制的颤抖。
“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真的,七少爷。”孔立文急忙解释道:“不止名字能对上,也不知道他们上哪儿找来的,海报上还贴出了两张以前裴老板在百乐门演出时候的照片。”
“我进去问过老板,确定了身份,时间……时间也就是明天……而且……而且我还打电话给以前经常跟我一起喝酒的那群人问了……”
听到电话里愈发粗重的喘息声,他根本不敢继续说下去,也不敢告诉沈璁,电话里曾经一同厮混的那群纨绔们已经色眯眯地计划着明晚要一起去给裴筱“捧场”了,差点连哈喇子都顺着电话线滴了一脸。
“砰”的一声巨响后,电话听筒里很快只剩下刺耳的忙音。
孔立文不会知道,沈璁竟然直接拽断了电线,一把抱起电话,砸碎了玻璃,将可怜的电话机从窗户里扔了出去。
门外,保镖刚陪着沈璁从孔家回来不久,虽然今天是周末,而且沈璁的状态看着也不像是还能出门的样子,但眼下这天光大亮的,还不到他“下班”的时候。
他正百无聊赖地在小洋楼周围来回踱着步,忽然听到巨响,还以为是屋里发生了什么剧变,也来不及多问,掏出平时沈璁放在他身上的备用钥匙,就直接打开门冲进了进去。
屋里,他看见沈璁脸色虽然不大好,手掌侧面似乎也受伤了,但只有几滴血流到了地毯上,看上去伤势应该不算严重。
至少比起被什么神秘人士突然闯进家门,遭遇袭击要好。
他稍稍放下心来,看着客厅窗边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这……这是……怎么了?”
“你来得正好。”
沈璁低头,冷静地看着自己手掌侧面刚刚被扯断的电话线里暴露出的铜芯划破的伤口。
可是他太冷静了,只是默默看着自己伤口,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看着伤口里渗出的鲜血一滴又一滴的掉在地毯上,简直不像是刚才那个在暴怒间直接砸掉电话机的人。
这一切,都让气氛显得更加诡谲了起来。
“吩咐下去,只要还在上海境内,哪怕是出了法租界,也不准任何夜总会,歌舞厅,不准任何场所——”
“接受裴筱登台。”
他说着缓缓阖眸,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是谁,敢为这个事情点头,我就会让他人头落地。”
保镖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沈璁最喜欢他任何时候都不会多问一句为什么,虽然他的话里未必没有夸张的成分,但保镖也会立马就去执行。
在对方离开后,他还是跟刚才一样,无比冷静地看着自己流血,面无表情,就好像是在旁观一场十分无趣的闹剧。
但一旁追出来的喜伯可冷静不了。
“少爷!”他一边拽着沈璁到沙发上坐下,一边心疼地查看着对方的伤口,发现伤势的确不严重,才松了一口气,从茶几底下翻出一个医药箱来,小声埋怨道:“这是干什么啊……”
沈璁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任由喜伯帮自己处理伤口,跟着小声重复了一遍:“对啊……这是干什么啊……”
裴筱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只是闹脾气威胁沈璁,他大可以选择类似百乐门这种以前合作过的地方,或者租界内其他豪华的夜总会,这样才能更快的让沈璁察觉。
可是他都没有。
裴筱并不知道孔立文搬家的事,但沈璁去过几回,很清楚那附近根本没有像样的歌舞厅。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裴筱选择这么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小舞厅,为的就是躲开他的视线。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他明明只是娶一个女人摆在沈公馆给沈克山看而已,根本不会影响到他们现在的生活,裴筱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呢?
这个问题,昨天他想了一整夜,也得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直到现在,还是无解。
他不知道裴筱到底想要什么,但这一刻,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其实裴筱在家时,也不像朱珠那样叽叽喳喳,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大部分时间里的裴筱都很安静,会在书房里静静地趴在书桌旁练字,陪着他处理公务,也会在乖巧地趴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只是偶尔仰起头来啄啄他的唇角。
可就是这么一个身材单薄,根本不“占”地方,又安安静静很少出声的人,突然离开了这个“家”,马斯南路二十七号的小洋楼,瞬间就又变得跟以前一样,空旷得可怕。
不管怎么样,裴筱必须回来。
这个家里不能没有裴筱,自己身边,不能没有裴筱。
沈璁想着,突然握紧了拳头。
不管用什么方法,他要裴筱回来,就算一天两天不理解,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只要他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裴筱总是会明白过来的。
但在这之前,他必须让裴筱回来,不然,他可能随时都会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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