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开一盏小灯,微弱的光不足以照亮整片空间,只将将照亮裴焱的轮廓,如庄邺所描述的那样,裴焱正陷入昏迷。
他穿一身病号服,躺在雪白一片的病床上,大半张脸被阴影遮盖,露出来的小半部分足可见神色之痛苦,浓眉紧紧揪在一起,嘴唇泛白,紧抿着,整个人仿佛陷入梦魇。
许昀君看过他得意时的春风满面,也看过他失意时的萎靡不振,他看过他的踌躇满志,也看过他的胜券在握,但如此虚弱,如此无力的模样,许昀君还是第一回见到,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他一直这样?”许昀君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他。
庄邺点头,“从早上开始。”
“医生怎么说?”
“说是疲劳过度,需要休息。”
疲劳过度。
需要休息。
许昀君上回被天道召唤去那片纯白空间时,医生也是这么跟王栩说的,而按照0831和沈乐游的说法,裴焱的昏迷与其说是身体出了问题,倒不如说他的身体在进行某种自我修复。
这样看来,医生的说法似乎也没问题。
疲劳过度。
需要休息。
只要休息时间足够长,裴焱迟早能够恢复回来,就是不知道这个时间是多久?
一天、两天还行,三天、五天就有些太久,许昀君还要拍戏,剧组日程排得很紧,实在没时间跟他耗着,于是简单思忖过后,他把方才准备好的话,嘱咐给庄邺听。
“在他醒来之前,不要让沈乐游离开看守所,等他醒了,告诉他注意安全,身边不要离人,尤其沈乐游,离他远一点。”
记忆恢复后,裴焱必不会再痴恋沈乐游,但依这人睚眦必报的性子,许昀君高度怀疑他会去寻沈乐游的麻烦,而沈乐游作为一只很难被碾死的小强,也大概率会趁机找到脱困的办法。
好容易把他关进去,许昀君万万不愿再把他逃出来,他不像天道,不具备成千上万次的成功制敌所带来的傲慢,他也不像0831,没有轻敌的资本,他只是一个孤独的执剑者,每一次的成功都是实力和运气的双重加持,所以他不敢掉以轻心,也不能掉以轻心。
害怕庄邺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也担心裴焱不把庄邺的嘱咐当回事,许昀君踟躇一瞬,还是决定把话说得更敞亮一点。
“这个人很危险,比一般人危险很多,如果可以,请务必一直让他待在看守所里,即便入狱,也要派人时刻监视他的动静,除此之外,裴焱身边的保镖你们也要好好筛选一遍,不要让陌生面孔混进来。”
庄邺从他过于郑重的语气和面色之中读出了什么,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涉及到裴焱的人身安全,他从来都不敢掉以轻心。
“放心吧。许先生。我明白的。”
“明白就好。”许昀君面色稍缓。
裴焱还睡着,口中念叨很长很长的一段句子,他仿佛在梦呓,口齿不甚清晰,许昀君听不明白句子的内容,只依稀辨认出“小君”两个字。
许昀君有些尴尬,转了话题,“封经纪人呢?”
“下午还在,”庄邺说:“刚才把联系方式留给我就离开了。”
靳何昨日住院,今日大抵也已经离开,金牌经纪人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封霞大抵还有许多事情要忙,留联系方式是为了方便后续的事情处理,表明她没有躲避责任的意思。
封霞的态度无可厚非。
许昀君点点头。
这么聊了一会儿天,时间也差不多了,许昀君起身跟庄邺道别,庄邺却还有些不甘心。
“许先生,我知道你今晚的飞机,但焱哥现在这个情况,您看您能不能……”
【焱哥】这个稍显亲昵的称呼,让许昀君不自觉多看了眼前的这个向来以冷静自持面目示人的Beta一眼,但也只是一眼,很快他便收回目光。
他知道庄邺想说什么,但他觉得没必要,他不是裴焱什么人,没义务也没必要时刻陪着,况且他跟裴焱关系特殊,前任,前夫,他身份敏感,真留下来,恐怕还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导致不必要的麻烦。
“裴焱从你上高中开始资助你,到现在也有小十年了,你之前给他当秘书,虽然尽职尽责,到底还是出一份力赚一分钱,谈不上偿还恩情,这回机会难得,你好好照看他,我剧组那边事情很多,等忙完再抽空来看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庄邺也不太再强留,深藏的私心被戳破,他也颇有些心惊胆战的意思,于是不再多言,站起身,“那我送送您。”
许昀君朝他点头,“谢谢。”
两个人并肩朝病房门口走去,病房门在他们的身后缓缓合上,地上的光柱由窄变宽,再由宽变窄,最后只剩一线,白色的光柱在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上扫一个尾,平稳的线条起伏倏地发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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