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能猜到李暮阳说要麻烦我去京中的意图。
这些日子以来,我常常自责,觉得自己根本是思想上身高两米,行动起来却才一米一,简直可以买儿童票,折腾了一圈之后,其实还真没办成什么事。平日里虽然不待见林彤,但不得不说,单说将我们这些女眷提前从牢中解放出来这件事,她的功劳算是不小。而李霏这个深宅淑女,现在打也挨了,牢也坐了,还得抛头露面去帮着主理家务。相比之下,我更想抽自己俩耳光。
此番心思,我最近几日也曾与李暮阳提起过,深感有愧于他当初的期望,而那些时候,他每每只是无言。然而今日他说了这些,我当时还不觉得如何,待到回家之后细想起来,却觉得他那话中似别有深意。
若说去京中找人,随便任何一人都可办到。而我,却是这些人选中最不可靠的一个。毕竟我来此处不足一载,又少出门,千里迢迢奔京城过去……说不定早把自己丢在什么奇怪地方了。而他却说,要我为他进京一次。这分明是在暗示我他仍信我,愿意以性命相托吧。
想到此处,我不由苦笑,这人啊,说话从来是如此拐弯抹角的,也难怪当初我误解他那么久了。
“四嫂,今天四哥身体已好些了么?”李霏不知何时到了我身旁,柔声问道。
我赶紧收了心思,正经回答:“比起前几日好多了。虽然伤口还没有痊愈,但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加上牢中的狱卒都收了咱们家不少银钱,想来近些日子不需太过担忧了。”
答完,我忽然觉得李霏神情有些奇特,不禁诧异追问。
她垂首掩面低笑,在我催促下才答道:“方才我见四嫂神色,便猜到事情大约有了好转。四嫂难道自己没有发觉么?你可是好久没这样笑过了。”
我心口一跳,赶紧笑道:“你倒是眼尖。”又拉她到身边坐下,附耳对她小声说了狱中我与李暮阳商议之事。只不过将他特意托我进京一事略去了。
李霏听完,脸上微微浮现出惊喜交加的表情,握着我的手笑叹:“阿弥陀佛,总算是老天爷给了李家一条活路。怎么早没有想到这事……不过,现在倒也不晚,此时进京的话,正能赶上二姐夫殿试的日子。四嫂可想好要命谁前去了么?一定得找个稳妥人,收拾一下便尽早打发他出发吧,千万别误了时日,万一与二姐夫他们错过了,这事情可就又麻烦起来了……”
“行了行了。”我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你怎么今日一开了话匣子,简直要比我还能说了?丢了你那大家闺秀的面子也不怕羞?”
李霏脸一红,又垂了头,半天才低声道:“四嫂自己心情好了,就又拿人来取笑。当初老太太和四哥谈笑间曾说你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我还存疑,此时总算是……”她说到一半,话突然止住,本来还带着的笑意一下子又淡了下去,反而添了几分黯然。
我知她玩笑间又想起了老太太的故去,再加上担忧李暮阳的伤势,现在心情难免不畅。于是,我赶紧回握了她的手安慰道:“霏儿,甭总是想那些过去了的事情。老太太在天有灵的话,也必定不愿看你这宝贝孙女每天为她伤心难受,何况你四哥现在……哎?对了!刚刚你说他取笑我来着?我说,这人呐,怎么能背后里道人长短,赶明儿我可得好好问问他!”
听了我前半句安慰之语,李霏颜色虽稍解,但仍有些忧伤之意。可后面那些话一出,她却噗嗤一声又轻笑出来:“四嫂,我说句不得体的话,你可别怪我。过去那些年我总觉得你为人过于和顺了,也难免……可现在看来,反倒是我看错了,你与四哥两人的性子还真是……”
这什么跟什么啊。
我伸手轻轻拧她的脸,笑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得如此贫嘴的?尽说些不着调的话。”想了想,又低声叹道:“你可别和我装糊涂,我是什么人,你难道真不知道?”
李霏一怔,随即浅笑:“我不知自己糊不糊涂,但我却明白,四哥娶到你,真是幸事。”
“越说越没谱了!”我笑骂了一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正了颜色问道,“你觉得要找谁进京最为合适?”
李霏抿嘴笑着看我一眼,神色微妙。我正想再拧她一把,却见她略躲了躲,说道:“二姐夫其人咱们都不曾见过,这样说来,只要是信得过的人,我想,或许都可以吧。”
我点点头:“的确,咱们家现在只剩女眷在这里,实在不方便远赴京中,更别提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寻人了。可若是旁人,信得过的又并不多,也就是几个丫头和陆定文。”
“四嫂,”李霏突然插嘴,“我这话虽有些唐突,但四嫂别不爱听。我这些日子冷眼旁观着,见那陆定文人品虽好,但似乎对李家仍是存了别样心思,今次之事,我总觉得还是不要托他去办为好。”
“别样心思?”我一晃神,又想起从初见开始陆定文种种表现,忽然想到了李霏真正的意思,于是笑道,“你说的没错,这事的确要考虑在内。你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见她赧然一笑,我又说:“自抄家开始,便不曾听闻陈伯陈婶的消息,前些日子去打探了,但也只知道他们似是回了老家。我现在记不得过去的事情,你说说,除了他们外,可还有什么多年在李家的忠心人没有?”
“这……”李霏蹙眉沉吟。
正当此时,清菊刚好进来,大概是听到了我们的几句对话,于是笑道:“要说对李家忠心不二的,我倒知道一人,只是这人言语太没廉耻,我们平日都懒得理他。”
似乎受了提醒,李霏一下子失笑:“这样说起来,我也想起此人了。”
我受不了这两人打哑谜,连忙追问:“你们都知道了,可也得顾着我啊,快说说,这人究竟是谁?怎样才能找到他?”
李霏微红了脸,拿帕子掩了嘴笑道:“四嫂还是问清菊吧,我可不想提他。”
不待李霏话音落下,清菊便接口:“少奶奶,这人叫靳宓,但我们私底下常常称他金迷。他从小被买进府来,因为生得聪明伶俐,一直跟着四少爷做伴读小厮,后来少爷外出打点生意之时也常带着他。”说到此处,她笑了笑,又继续道:“可惜这人有两大毛病,一是爱财如命,二是经常胡言乱语口无遮拦的,连老爷太太都敢打趣,因此被陈伯打了好几次板子,要不是少爷执意留下他,恐怕早就让人撵出府了。可这人偏生又没记性,疼过了就忘,从没见他收敛一分。”
我听清菊描述的绘声绘色,觉得很是好笑。但转念间,心中却一动,赶紧问道:“他与李术两人是不是自幼就跟着少爷的?”
听我这句问话,李霏脸色一变,想是记起了当日公堂上的事情。但清菊却不知此间种种,只爽快笑道:“正是。只不过那李术总喜欢贪些小便宜,虽然听说他做事并无不妥,但清竹与我都不很喜欢这人,总觉得看到他就不舒坦,并不像靳宓,虽然嬉皮笑脸,但却很是忠心,所以方才我并没有向少奶奶和姑娘提起李术。”
这就对了。
我记得过去曾听李暮阳提起过,往日里常与他一同出门巡视各处生意的小厮有两人。当初我以为这两人搞不好都被刘老爷收买了,可那日公堂上却只见了李术。今天又听得这番说辞,想来另外一人便是靳宓,而他既然当初没有为了私利而上堂作伪证,说不定这人还真可以相信。
一边盘算着明日再去问问李暮阳,我一边问道:“光说这人可信,还没问你们知不知道他现在何处呢?”如果和陈伯他们一样,我怕是又空欢喜一场了。
清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这人住处离咱们这不远。他还说,死活不信少爷做了那等缺德事,他虽帮不上忙,但也不走,就留在此地等着消息。若是那县太爷猪油蒙了心,判了冤案,他便拼了命上京告御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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