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我阴险的笑,我阴险而狰狞的笑。
人最怕的不是身体上的劳累,而是心累。当初陆红叶耗费了那么多心力,听清竹她们的意思,她一年多以来一直心思郁结,时常卧病,就算没有那翻车的事情,怕是也撑不了几年了。现在,既然让我看清了那四少爷心底对陆红叶常有愧疚,那就别怪我拿这事折腾他,让他也好好体会下当年施加给别人的痛苦了。
我继续笑。我把这种愉快的心情归结于我的正义感——虽然这种美好的品质在我心里长歪了,而且看起来有点像毒草。
一路走到柴房,吩咐人开了门。
柴房中放着简单的生活器具,地上还有一个木碗,里面剩着半碗黑乎乎不知是什么的菜。香杏散乱着头发,蜷在角落里,仍有些瑟瑟发抖。听到开门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我。透过乱发,可以看出她脸上全是泪痕,眼睛肿的不像样子。
“香杏,”我独自进来,关了门,然后压了声音对她说,“我早知道你死也不说实话是为了谁。”
她呆呆地看着我。
我笑笑:“不仅我知道,老太太和少爷都知道,你也就不必死撑了。我只想知道,是不是从这次刘少爷来咱们家才开始的。”
香杏顿时露出想要哭出来的表情,半天才极轻地点了点头。
“好,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晚上又不守规矩在府里乱晃,所以老太太想要让你出去。但又体恤你在李家这么多年,所以会给你选个好人家嫁了,至于置办嫁妆的钱,下午我差人给你家送去。”说到这,我话锋一转,“不过,你最好记住了,压根儿就没有什么送信的事。不然,要是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想要护着的那人。明白了么?”
大概没想到自己没受什么惩罚,还能拿到些封口费,香杏终于放松下来,瘫在地上。她一边呜咽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些“老太太和少奶奶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宁死也不会再提此事”之类的话。
“行了行了。”我打断了她的话,“时候也不早了,你跟我走。到我院子里收拾打扮一下,这幅样子出去的话,倒让外人以为李家多苛待你了。你要有什么想带的东西,也和我说,我叫人去你房里取了过来。”
“少奶奶……我……”
“嗯?”
香杏伏在地上求我:“我服侍大少奶奶一场,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能不能……”
“道别?”我叹气,这倒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丫头,“你趁早别想了。做出那种事,现在已经算便宜你们了,再不知足的话,万一老太太生气,你们都免不了受罪。”
“那,您或者几位姐姐要是见到大少奶奶……”
“你个丫头,倒是支使起我了?”
见香杏没有起来的意思,我只得答应:“行了,等我有空就和她说。”
她这才踉跄起身,随我回了东院。
吩咐厨房做了碗清淡的汤面给她吃了,又叫清菊帮她换了衣服,香杏看起来总算有点人样了。我赶紧叫来个婆子帮她支了月钱,好生带她出去。临出门时,她眼圈又有些红,转身对我叩了个头,这才随婆子走了。
我默默地看着香杏的背影远去,心里感慨。这丫头可惜没赶上个好主子,竟落得如此下场。好在丫鬟年纪大了,终归是要遣出府去嫁人的,既多领了些嫁妆钱,也就不差在早走这半年一载了。只是,虽然答应替她向大少奶奶道别,但恐怕到时那场景却要与她的想象大相径庭了。
我从怀中荷包里取了那封染了茶渍的信,坐在窗边桌前提了笔。
大约过了十分钟,我终于还是放弃。要真是看了我誊写的信笺,比起自惭,大少奶奶恐怕得先替我羞愧才对。我对毛笔的使用,过去就只局限在画工笔画时染层色勾个边之类的,写出来的毛笔字真是惨不忍睹。
“你们会写字么?”我扭头问清竹清菊。
两人立刻摇了摇头。清菊低低笑了声。
“笑什么?”
“没有没有,”清菊赶紧摆手,“我只是想起,少奶奶您病后突然就识文断字了,怎么我们就没这个福气呢。”
“呸!你就讨打吧你!”我拍了她一下,“连我都敢戏弄了,以后还不得把屋子都拆了啊。”
清菊愈发笑起来。
但说笑归说笑,这誊写信件的事情还真不好办。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自然不能让书童或管家陈伯什么的帮忙。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人选,看来还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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