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别云不太在乎自己被当成卖艺之人,只是他怕拔刀后会落人口实,待到日后,说不定有心之人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他正准备推脱,便听得身旁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陛下,敦化殿乃商定国是之所,上承天意,下达万民,实在不宜在殿上舞刀弄剑。”
这声音似乎是从第一排传来的,能站在百官之首的自然都是权臣。
果然,元徽帝没有驳了此人的面子,兴致缺缺地说了一声“罢了”,便就此放过了季别云。
早朝原本已经到了尾声,元徽帝给季别云赐了一座宅子之后便散朝了。
季别云拿着金错刀往殿外走去,刚走下台阶便听得刚才那声音唤道:“中郎将留步。”
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听见后面又叫了一声中郎将,这才停下脚步。
转过身去,却发现曾见过一面的丞相正朝他走来。
原来刚才在大殿上替他解围的竟是丞相吗?
季别云按下惊讶,抬手行了一礼,“见过丞相,多谢丞相出言解围。”
手肘被轻轻一抬,丞相的语气很是和蔼:“不必虚礼。”
他这才站直了抬起头来,看清了眼前之人。
上次在悬清寺时他远远看了两眼,只觉得丞相为人淡漠。而传说中的这位贤相穿上绛紫朝服之后,气质淡远之余更显秉直,让人一眼便能相信这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权臣。
方绥以长辈的姿态拍了拍他的手臂,率先朝外面走去,季别云沉默地跟上。
“犬子曾提到过中郎将,言辞间称赞向往,如今得见,不得不信。”
季别云回道:“丞相过誉了。下官的确与公子见过几面,颇为投机。”
丞相这客套话说得他心虚,忍不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他与方慕之头两次见面那剑拔弩张的氛围,方少爷背后没有骂他都算好的了,怎可能还在自家父亲面前夸他?
他们走在宫道上,四周都是散朝后的大臣们,三三两两结伴,也有独自一人的。或许是因为身旁的人是丞相,这些人有意无意地避开他,没有上前来打扰。
但丞相似乎没有正经话想要对他说,又以长辈的语气恭贺了他两句,便不怎么开口了。
正沉默着,便有另一位年轻的红袍官员走了过来,先给丞相行了一礼,才看向季别云,笑道:“御史中丞,段文甫。”
季别云正要自报家门,段文甫却摆了摆手,“不必了,如今京城之中谁人不知季小将军的姓名,我也是特来恭贺的。”
这位御史中丞看着甚至不到而立之年,相貌端正英俊,举止进退有度。虽然一上来就称呼他为小将军,实在是抬举了他这么个还没上任的中郎将,但又不显轻浮。
御史台以御史大夫为首,御史中丞为副。如今御史大夫一位无人,掌管整个御史台的便是眼前这位年轻有为的段中丞。
之前在郑禹遇刺一案中,御史台参与了三司会审,最后那个“自裁”的结果很难说没有御史台的授意。
季别云心中有数,面上却恭敬道:“多谢段中丞,下官只是凭运气胜出而已,不足为道。”
他不怎么会说这种官场上的客套话,全身上下都觉得难受,心想这二位千万不要再拉着他寒暄了,再寒暄下去他怕自己会冷场。
幸而宫道尽头就在不远处,走过这一段路之后季别云立刻拜别过御史中丞与丞相,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永安门完全显露出来,比夜里更加气势宏伟,恍若天家威仪的化身。
季别云回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进宫一次让他身心俱疲,而且与打斗之后的疲惫不同,这是一种更为无力的倦意。
他赶紧走回马车,刚坐进去便摸上腰间的腰带,打算动手解下来。
徐阳连忙把他手按住,问道:“你脱衣服做什么,待会儿还得骑马游街呢。”
他一愣,“又不是考中了状元榜眼,游什么街?”
季别云从没听过这项传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徐阳也被他问愣了,“你不知道?估计这会儿外城御街上已经等着不少百姓了。”
“百姓又不是没事儿做,怎么要来看这个啊……”季别云往后一靠,“我能不露面吗,就在马车里行不行?”
他看见徐阳面露纠结,赶紧卖惨,“衣服太重了,把伤口又压裂了,真的疼,不方便骑马。”
“……倒也没有规定必须要露面,”徐阳瞥了一眼他右肩,最终还是妥协了,“那你到时候把帘子掀起来,至少让别人瞧一瞧你的脸。”
季别云勉强答应下来,只要不让他骑着马在御街上耀武扬威就行,想想那场景他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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