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救我?”“因为你是我的猎物。”
入夜,慕容迦叶发起了高烧,也许这几十日的奔波和劳苦终于决堤,在她忽然安歇的身体上肆虐开来,她全身开始僵直,口噤不能开,四肢颤抖,骨头缝里都透出疼痛。
她面目狰狞,脸上泛起汹涌的潮红,如同喝醉了酒一般,独眼狼王伸出那双粗糙的大手,触摸他的额头,手上的茧子轻轻掠过她的皮肤,她艰难地张开嘴:“别碰我。”
“发烧了。”独眼狼王从洞外搬来一盆雪水。
这是一个老猎人教给他的退烧办法,在就医困难的草原,人们用这样的土办法脱险。
慕容迦叶忍着痛,逼迫自己的头脑保持一线清醒:“为什么救我?”
独眼狼王剥光她的衣服,在冰冷的雪水中浸润了一块毛巾,没轻没重地为她擦拭着身体,他避开她的胸脯,认真地擦拭着每一寸肌肤,良久,才定定地答:“因为你是我的猎物。”
那是他第一次注视一个女人的身体,慕容迦叶处在成熟的开端,丰满的胸脯,手臂上生着遒劲的肌肉,蓬勃的生命力如同一只健壮而迷人的母豹子。
慕容迦叶的身体如筛糠一般战栗,五指不能屈伸,她大口痛喘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她思索着,忽而恍然大悟:“那个捕兽夹就是你放的?”
独眼狼王挑眉看她,没说话,脸上写满了“不然”两个大字。
“我死也不放过你。”慕容迦叶的胸口起伏,连唇齿都止不住的痉挛,她越发失控,仿佛身上所有的筋脉和神经都再不属于她。
看着慕容迦叶这副古怪的痛苦模样,独眼狼王面目波澜不惊,可心里却阵阵发慌,那个捕兽夹是他昨日清晨放在旷野上的,多年放在潮湿的木屋之中,已经锈迹斑斑。
他原本只是想准备捕一只野鸡、或者一只灰兔,自从莫昆阿伯去世,他很久没有开荤,像个寻常人类一样给自己做顿像样的饭菜。
可没想到,第二日午后,竟然捕到了一个意外闯入的女孩子,她嚣张、警惕,不容他近身,白狼河内白狼占据,外有层迭如迷宫的白桦林环绕,鲜有人能冲到这腹地中来,在这寒冷的时节,在其中迷失的行人多半冻死了在了大雪之中。
发烧对人来说,竟然有这么痛苦吗?独眼狼王记得对他而言,只是小菜一碟,除了呼吸微微变热、精神变得亢奋,并没有什么苦楚。
他又加了些木头,篝火越发灼热,慕容迦叶心中紧绷的弦终于在巨大的痛苦中崩裂,侧过头,昏昏睡去。
独眼狼王替她掖好被角,伏在床畔小憩,不一会儿,便听见她沉重的呼吸声里夹杂着依稀的梦呓。
“阿爹,为什么不回来?阿娘每天都会哭,你知道吗?”
“我不成亲,别怪我。”
她梦呓的时候声音娇细而嘶哑,全然不同刚才的嚣张。
……
独眼狼王想起多年前的自己,那时,抚养自己长大、喂给自己奶水的母狼王去世,在一处高高的山岗之上,他亲手埋葬了她,他望着挂在夜空中遥不可及的残月,嚎叫着,大哭了一场,心神恍惚地下山,竟然被前线飞来的流箭刺中了左眼。
莫昆老伯是一个勇士,是第一个挺进白狼河的人,他在这里捕猎各种动物,再卖到白狼镇换钱,他没有妻女,孤身一人,直到碰见了独眼狼王。
他也早就听说了独眼狼王的故事,而如今亲眼所见,那凶神恶煞的狼王,不过是一个半大的、目光倔强的孩子,他试图拔去深嵌入眼眶的箭,却因为剧痛昏了过去。
他带那狼孩子回家,细心地给他治伤,他的伤很快好了,但不幸的是,自此变成独眼。不知是因为报恩,还是别的,狼孩子愿意留下来,追随于他,无论干什么,他都跟在屁股后头。
他觉得自己又像个父亲了,寂寥的木屋里,又有了值得守护的人。
莫昆老伯其实不是一直这样孤独的,在他心碎地遁入白狼山以前,他也曾有妻有子,过着寻常猎户的生活,他是个嵬然人,妻子则是西凉人,他们少年相识,很早就结合生子,他随妻子生活在西凉的边城,白狼镇,只是好景不长,一场突发的战争改写了一家人平静的命运——嵬然大肆扩张领土,派出苏合军踏平了白狼镇,将所有的西凉人屠戮。
起初狼孩子实在是桀骜不驯,莫昆也担心他养不熟,将来某一日会将自己反噬。狼孩子的脾气很像他死去的儿子,执拗、孩子气,用心和他讲道理,也会听,他开心极了,教他说人话,写字,领他走进人群。
几年光阴,他们亲如父子。直到去年,年迈的老伯终于撒手人寰,独眼狼王才又成了孤狼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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