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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第2页)

“中间来过两回,说是不稳,小蒋太医说难保有早产的迹象,险得很。我吓得什么似的,你可算回来了。”说着话已经走进屋里,我扶他歪在炕里,把他的腿架在我腿上,要撩起裤管看看膝盖是不是肿了,伸手一摸衣服竟然潮得几乎可以拧出水来,我一下子恼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你整天去淌水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这人东跑西跑的兴头起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跟着的那几个猴儿难道都是死的?连个衣服都烘不干?这上头尚且这样,吃饭用药自然也不能精心了?你看看你这样子,我也不给你饭吃,你就顶着这张脸去见皇上吧!”我把桌上的镜子往他跟前一推,扭过头不理他。

袖子小小地被扯了一下,身后传来不以为然的声音:“那些地方都是水,想不淌也不行啊,出门哪里比得上家里,别的上头都按你嘱咐的了,你至于这样吗?怎么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我冷笑一声:“按我嘱咐的?我缝了药袋的绑腿呢?”

他坐在那大口喝茶说:“还在包袱里收着呢,你做得怪好的,绑了可惜呢。”见我斜眼瞪他,才又转转眼坏笑着说,“奉承人的话还真讲不来,你那手工,万一给人看见实在有损怡亲王威名。”

我低了头,心里顿时酸酸的:“你就损吧,要不是身上带着这个劳什子,我跟了去兴许就好些。”

他坐起来,下巴搁在我肩上,声音很严肃:“没有这个事也没有你跟着的道理,现在你不是以前的皇子福晋了,府里一应大小事都要你坐镇,宫里的娘娘主子们也指着你去热络打点,你我只能各司其职,你担着一半的担子呢。再说孩子们也都大了,事情就更多了,所以以后绝了这念头罢,嗯?”

我反手抚着他的脸,叹气道:“我呀,真恨不得就是个丫头,要不就变个荷包扇坠子的,就是变成小福子也好过当这尊贵的亲王福晋!”

感觉他的脸僵了僵,没有回话,我也一径呆了起来。

外面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满脸疲惫的小福子重新探进头来:“主子,庄子上来人递信给爷。”

我们俩顿时警觉,允祥接过信看了两眼,顿时跟小福子说:“去请小蒋太医来,就说福晋有些不适。”小福子走后,他回头盯住我,还没说自己就先笑了一下,“我回来得就这么是时候,预备预备吧,该生了。”

过后想一想,那天的“生产”实在是离谱得很,怡宁阁院门紧闭,不让任何人靠近。一个鼓着肚子的女人坐在床头悠闲地磕着瓜子等孩子,允祥故作紧张地呆在屋里说笑话。后半夜的时候,一个小阿哥终于从后面被秘密地抱了进来,我也就顺利地解下了那个棉垫,戴上抹额躺在床上正式开始坐月子。整个过程轻松好笑,好像没人想起这根本是一桩瞒天过海的死罪。

这个男孩子果然是早产,分量轻得可以,小脸还没长开,但还是隐隐看得出毓琴的模样。不知道她现在是怎么个情形,是否正虚弱地躺在一隅痛彻心扉呢?我忍不住仔细地看着这个孩子,他的襁褓和衣服舒适柔软,精致得可以看出他的母亲是狠下了一番工夫的。衣服的图案很别致,大红的底规律地排列着金色的图案,那图案像画又像字,叫来允祥一看才知道,真的是两个篆体文字:绶恩。

说起来这孩子还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宫里从九月下旬就开始忙着预备皇后的册封大典,本来众福晋和命妇朝贺的很多礼仪都该由我带头,因我尚未出月,一应都交了由庄亲王福晋去办了。我大松口气,这样的场合我只跟着下跪磕头就好,出头的事再做不来的。允祥却是没日没夜地写写画画,除了整理水患的资料,还要盯着大典诸项事宜。合该他是个操心命,什么事情不经手就嘀咕起来没完,赶上这样的日子,连寿辰也不能好好过了。

十月初一一早,天没亮几个儿子就集中在怡宁阁正屋,连弘昑都被奶娘领来了。看见我,弘昌急问:“额娘,儿子们来给阿玛磕头贺寿,不知道阿玛可起身了?”

这倒把我问住了:“呦,连我也好几天没见过你们阿玛了,倘若书房没有想是已经出门了,你们有这份心,额娘替你们记下了。好了,都别误了自己的事,暾儿,你和老三也该走了。”忙着打发他们各自散了,我自回屋照顾那两个小的早饭。

弘晓还没睡醒,有些癔症,带着木呆呆一张小脸坐在椅子上。秋蕊舀了甜粥递过去,他偏过头直躲,一面还撅着嘴,恶狠狠地盯着我怀里的绶恩。见他那样子我有心自己来喂,便唤奶娘来抱那小的,谁知道刚一离手,刺耳的哭声立刻响起。我头疼得扶了扶额头,抱着绶恩过去对弘晓说:“干珠儿,你看,你都是哥哥了,可不兴让弟弟笑话你,乖乖吃了早饭才是额娘的好孩子。”

弘晓目不转睛地看着绶恩,随后又抬头看看我,终于听话地张开嘴吃下秋蕊递过去的粥,吃两口就看我一眼,我对他笑笑,他才转过去接着吃。我在心里叹息一声:“干珠儿,要是有一天额娘不在你身边了,你会怎么样呢?”

“主子,您在说什么?”秋蕊问。我猛地回过神,我怎么把这话念叨出来了?但是,这话又从何说起呢?

初六,是补行册后大典的日子,紫禁城到处都是盛装的王公大臣和他们的福晋命妇。天底下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穿着清代这身朝服下跪行礼。脑后的燕尾恰到好处地抵在领子上,头上的朝冠像顶着几斤重的花盆一样,弄得上不上下不下,想转转脖子都困难。我不禁郁闷:一个帽子没事搞这么多东西上去干吗。不过站在交泰殿的时候效果就出来了,所有的亲王郡王妃都保持着一个端庄的角度,脸上带着几乎一样被压得低眉顺眼的表情,等着雍容华贵的皇后出来。

递表,朝贺,三跪九叩,虽然对我还算照顾,旁边一直有人搀扶,但还是弄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站定,更刺激人的话便传到我耳朵里。只听皇后说道:“贵妃身体微恙,尚留驻圆明园,皇上吩咐今日朝贺就免了,至于一些琐碎上只得有劳怡亲王妃一趟了。”

免了贵妃的朝贺,别人不明就里,我和庄亲王福晋是早就知道的,可是单叫我去圆明园这个说法却是头一次听说。后面已经开始有些骚动,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皇后,正对上她讳莫如深的表情,翘着嘴角微微向我颔首,我只能强打了打精神,蹲身答应。

圆明园很远,自从六十一年我去了一趟畅春园以外就再也没跑过这么远。圆明园很美,雍正在这一年舍了人力物力修缮,终于美得让他把家都搬到这儿了。三百年后的这里,留下的是荒凉满眼,耻辱遍地,可是我有幸面对这三千亩风景,却早就过了会好奇和感慨的时候。来见年贵妃,我能想到的就只是我迫切想见却一定见不到的韵儿。

看见竹子院那几杆翠竹的时候,我心一动,这倒真是无巧不成书,韵儿与翠竹依然有着不可断的渊源,就不知道这在她心里留下的是什么样的记忆。这里离九州清晏还真是近,在那庄严的殿宇四周有着这样僻静的去处,真有些“孤标傲世偕谁隐”的意境,只不过这里住的,却并不是一个可以超然于世的女子。

不容我多想,已经有使女引我到了年妃的寝殿。年贵妃半躺着,比上一次见更加瘦削苍白了,看见我她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迅速灭下去。早有人在我面前放下垫子,我捧着贺表跪下说:“今日大典,听得娘娘凤体微恙,众人有心朝贺又不敢打扰娘娘静养,于是委臣妾前来代众人给娘娘行礼。”

一直到我行完礼站起来,年贵妃始终没动一下,眼睛盯着我递过去的贺表,小声说:“是皇上叫你来的?”

我老老实实地答:“回娘娘话,臣妾是遵了皇后娘娘懿旨。”

“哧”的一声,她笑了出来,笑得大咳,一边用帕子半捂着嘴,一边指着我对底下人说:“咳,咳,还愣着干吗?咳,咳……还,还不赶紧给怡亲王妃看座!”

我恭恭敬敬地谢了座,屋子里的侍女嬷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都退了出去,只留下我跟这个大半辈子没说上二十句话的贵妃互相沉默着。

“听说福晋新获麟儿,真是恭喜了,身子可养好了?”她呼吸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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