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昀神色微变,他忽然跪在地上,大声道:“城主!属下一生未曾求过别人,但现在属下求您,放过夫人!”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不稳。
白溯风站在雨中,声音极为倦怠:“放过她?那谁又来放过白氏?你应当知道,我从未将你当做外人。”
段昀瞪大了眼睛,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前的城主竟然和夫人的身影渐渐重叠。那位救过他性命的女子,拥有绝美的容颜,温柔的笑靥。她永远是十六岁的模样,好白衣,好歌舞。他年少时,经常可在桂树下见到她翩跹的身影。他与年幼的城主一起,吃她做的桂花糕,喝她酿的桂花酒,围着她玩闹,一起欢声笑语。她身上总有桂花的甜香,令人沉迷。她对他耳提面命,声音温柔如水……
但他自小便成为城主的属下。如果不是夫人,他不会违抗城主。他却无法在两人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他很久以前就希望有一天自己死在两人手上,也比这样煎熬好了数倍……
他道:“城主,属下一直很感激您。”
白溯风长叹一声,道:“那就将夫人的藏身之处告诉我。”
段昀缓缓摇首。他总是这样,一旦认准了一件事,就永不会更改。
白溯风终于不耐,他沉声道:“段昀,不要逼我。”
段昀依然跪在地上,头也不抬,这是他最卑微的姿态。自古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如果他选择保全夫人的性命,就等于背叛城主。但是……背叛这二字,本不该出现他的生命中。
自夫人离开隐凤城那日起,他便活在矛盾中。他已经太累太累了……今日城主已经无法忍耐,他已经没有资格留在隐凤城。
段昀笑了,第一次笑得这么恣意飞扬。他缓缓起身,道:“城主,属下已没有机会看到您和荔夫人的和好之日了。属下求您,如果抓住她,给她一个全尸。”
白溯风冷笑道:“全尸?那是自然,如此你知道她的……”剩下的话语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段昀忽然身子一软,就这样躺倒在地,再也没了声息。
他选择了自尽。一剑封喉用在他身上也是一样效果,干净利落。但他的神色平静,仿佛解脱了一般。雨下的极大,冲淡了本该浓重的血腥味。两人望着他的尸体,怔怔出神。
良久,清音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却听得“哐当”一声,白溯风抽出佩剑,遥遥指着她。
清音看不清他的面容,也无法得知他的神情。她停下脚步,脸上却绽开一个微笑,道:“城主,您在怨我?”
白溯风道:“你不该引他出来。他是这世上最愚忠的人。”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拿剑的手也在颤抖。
清音垂下眼帘:“无论今日的是不是我,他都会自尽。因为您无法永远容忍下去。”
白溯风缓缓向她走来,道:“我讨厌女人,也讨厌自作聪明的人。如果一个人既是女人,又自作聪明,那就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
清音已经无路可退,但她依然微笑着望着他。那个男人自雨雾中走来,带着哀伤和疯狂。这是她第一次见白溯风如此失态的模样。见到这一幕,她觉得白溯风输了,而且输的十分彻底。
白溯风走到她身边,冰冷的手指托起她的脸颊。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他的的眼眸。那是怎样一双美丽的眼睛啊,冰冷刺骨,最深处燃烧着烈焰。也许活着的人比死了的人更痛苦,她明白。
唯有她一眼望去,只剩流年。
番外
隐凤城
郊外
赤峰
青山绿水
他自小便生活在这里,在山间奔跑跳跃,无忧无虑。虽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但他知道哪里的花朵最美,知道哪里的溪水最清甜。少年的心思纯白如纸,认为这就是他所求的天下。
某日他被一阵喧哗之声吸引,便躲在草丛中窥视。他见到猎猎招展的旗帜,缀满珠玉的华盖,身着白衣的男女,以及他们手中异香扑鼻的香草。少年心中好奇,便远远尾随不肯离去。他看到身着的白衣的人们进入依附上古溶洞而建的巨大建筑,听到隐隐的诵念之声和飘渺无依的吟唱。
他从未见过这般情景,便伏在暗处整整一日。夕阳西下,他借着余晖,见到了那名少女。她在众人的拥簇下缓缓自山洞步出,长发及腰,身姿柔美,脸上带着朱漆彩绘的面具,其上第三只眼熠熠生辉。
有的女子只一眼就教人难忘,她便是如此。她身披一袭淡青色衣衫,外罩一层薄纱,腰却束的极细,仿佛一折就断;衣袖极宽,举手投足之间飘飘若仙。此时襟口大开,露出少女白瓷般的肌肤,以及身上那细密的莲花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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