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美中文虽然说得不好,但听得懂中文,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半英文半中文地跟我们交流:“我想我必须出去,把宁不幸死亡的消息带给我的同伴,同时和他们商量,还要不要继续这个行动。至于尸体,我认为应该火化,当然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我必须征求同伴们的同意。”
他的话我这个大学生听得都吃力,而黑眼镜居然听懂了,他看了看将明未明的天空,道:“你一个人不行,从这里出去起码要两天,而且森林里难保不会有危险,两个人比较保险。而且必须尽快出去,这里的气候瞬息万变,虽然是九月份,但我看是要下雪了。等大雪封山,谁也别想出去了。”说着他把目光投向小花,简直就跟赶人一样。
我有点尴尬,“要不我和……”
“不行。”他们俩异口同声地否决了我的提议。
小花微微抬起下巴,“黑爷,要不你……”
“我不能走,”黑眼镜笑着打断他,“只有我最了解这里,如果我走了,另一个人的安全不能保障。花儿爷,你心思缜密,身手又好,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了。”
小花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然后也笑了,“好,你和……小邪留在这里,我和他出去。我会把胖子带过来。”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我的。诶,别说,我还真想这家伙。他在吧我嫌他烦,他不在吧我又想他。
“Yetoncemore;Oyelaurels;andoncemore;
Yemyrtlesbrown;withivyneversere;
Ietopluckyourberriesharshandcrude;
Andwithforcedfingersrude
Shatteryourleavesbeforethemellowingyear。
Bitterconstraint;andsadoccasiondear;
pelsmetodisturbyourseasondue;
ForLycidasisdead;deaderehisprime;
YoungLycidas;andhathnotlefthispeer
……”
(我再一次来,月桂树啊,棕色的番石榴和常青藤的绿叶啊,在成熟之前,来强摘你们的果子,我不得已伸出我这粗鲁的手指,来震落你们这些嫩黄的叶子。因为亲友的惨遇,痛苦的重压,迫使我前来扰乱你正茂的年华;黎西达斯死了,死于峥嵘岁月,年轻的黎西达斯,从未离开过本家。)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该休息的还是要休息,我左右是睡不着的,便提出守下半夜。看着他们散尽,我才坐阿宁的尸体边,念出这首悼亡诗。
JohnMilton的Lydas。
这首诗是我上大学时一个女同学念给我听的,我当时英文水平不怎么样,听得似懂非懂。后来英文有了长进,再回头读这首诗,就觉得很喜欢。当时我还跟胖子开玩笑说,他要是为他的革命牺牲了,我一定为他念这首诗,沉痛悼念。我还没说完就被他揍了,他说我咒他。
我没想到,我用这诗悼念的第一个人,是阿宁。
除了闷油瓶,我以为我生命中这些和我年纪相仿人都会陪我很久,至少,我不会这么快就亲眼目睹他们离世。
我以为还有很多年。
再回想起闷油瓶的死,我突然就觉得怕。生命中意外这么多,我们能把握的那么少。
我突然就不想动,也不想说话,就这么看着面前这具冰冷的尸体。我知道我不只是在悼念这个女人了,我在哀悼我的命运。
这时候黑眼镜从帐篷里钻了出来,轻声念道:
“Andnowthesunhadstretchedoutallthehills;
Andnowwasdroppedintothewesternbay。
Atlastherose;andtwitchedhismantleblue:
Tomorrowtofreshwoods;andpasturesnew。”
(夕阳西下,把群山的影子拉长,射进西边深山中的凹地。他终于站起来,抖抖蓝色的斗篷,明天将奔向清鲜的树林和新的草地。)
是Lydas的最后一段。他居然会背,而且发音还是标准的伦敦腔……我再次对他刮目。
他在我身边坐下,揉了一把我的头发,神情却突然严肃起来,他看了看阿宁的尸体,又把目光固定在我身上:“你必须明白,死亡是人一生中必须要面对的事。以后还会有很多人陆续离开你,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你必须接受。”
我呼了口气,话到嘴边,又被我硬生生咽下去。
他却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嘴角微微勾起,“想说什么就说。”
“你……也会吗?”我知道我一定脸红了,妈蛋,我一定要跳出一跟他说这些话就脸红的怪圈,跟个恋爱中的少女似的,真他妈怂。“你会离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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