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喜欢姗姗来迟的人。但今日走过掖庭,花了太多的时间。但我不能加快,每一步,若拿规矩来量,都是相等的。我才六岁的时候,就学会了这个本事。
“殿下,出了九华殿,就是鸣鸾殿,然后就可见到未央了。”阿若低声禀告。
我足下略微迟疑,就进了九华殿。这座殿堂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阴凉感,但并不是让人愉快地。我们五个人步子的回音,在大殿内回转,好像风中有游魂也在跟随。我缓缓的绕视四周,
金色的裙裾映在四周悬挂的发黄玉璧上,仿佛有厉鬼呼之欲出。
我立定,大声喝问:“大胆!谁在那里?”
一阵狂风,九华殿暗了片刻,所有的门窗都被瞬间关上了。
除了阿若跟我,其他侍女都同时惊呼。
我心一沉,但还镇定的问阿若:“出口在哪里?”
“公主跟着奴婢来。”阿若惊恐瞬间就消逝了。她向前跑了几步,忽然“啊”尖叫一声。
圆荷稚嫩的嗓音响起:“公主?奴婢按照原路跑回去喊卫士?”
我制止她:“不,太迟。未央殿的南使该到了。你们别散开,莫慌。”
我随即走到阿若身后,她的腿都发软了,她指着那两扇大门:“殿下……蛇……蛇。”
两条大赤练蛇绞缠着在门槛前,它们蜿蜒扭动,火红的毒信子把蛇诞带到地砖上。
阿若不是个胆小的姑娘,但是她怕蛇,我回头,其他人脸都变色了。我讨厌蛇,但我不该怕它们。
圆荷看我从袖子里拿出匕首来,扯住我:“公主,危险!”
我轻轻摇头:“不用怕。”
我盯着那两条蛇观察了好一会儿,才蹑手蹑脚的靠了过去,阿若颤抖的挽住我的手臂,我用眼神示意她放开。
我的手心出了汗,浑身都被浸在一个皮囊中一般,恶心的感觉无法摆脱,但我的眼珠一刻也不能不对着蛇头瞧。
我手捏住匕首的刀柄,以最轻的动静脱下自己的罩衫,一条蛇朝我转头,吐了吐信子。
在那一瞬间,我已经将金色的衣裳抛了过去,两条蛇都被盖住了。它们在华丽厚重的丝织内绞缠成一团。我跳跃了过去,推开了两扇门。我站在日头,回头对阿若与圆荷挥手:“快。”
她们几个回过神来,飞似跳过那团不断蠕动的金色。阿若好像要哭了,捉住我的手:“公主……公主……”
我吞咽了一下喉咙口的什么,才道:“只是蛇而已。”
我继续向前走,这次的步子快了一些。掖庭的毒蛇,绝不是偶然。是对所谓“娇嫩”的“南方女人”的一种威吓,也是黑暗的掖庭整体向我示威。
但这种愚昧的方法如果能让我止步,那还真是小瞰我了。
我边走边整理衣服和头发。公主,是不会因为少了金色的外衣而失色的。少了它,我全身都轻松了。我在日光下眯起眼睛。狂跳的心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我竟然扬起了嘴角。
当我面对掖庭老老少少所有的女人们的时候,我露出了一个长大后最骄傲的笑容。
我昂头缓步穿过人群,笑容被我敛到嘴角。我的目光专注在前方。我漠不关心这些人,但也不为自己的身份外表张狂。
我甚至觉得她们都是可怜的。后宫催生怪物,毒蛇缠绕在心灵上久了,连哪种雕虫小技,都被视为女人的智慧。
女人的智慧,本来不是用来折磨自己的同性,而是为了自己阅历更多,更快意潇洒存在。
我一鼓作气的走着,把掖庭抛到肩后。未央殿的金色华盖下,元天寰正在那里等我。
他扫视了我身后的宫女,又低头看了看我,哑声道:“发生什么事?”
我轻描淡写道:“不,没什么。南使在哪里?”
他指着远处台阶下,有七八个穿南朝官服的人:“你入座,便可召见他们。”
我没有理他,一步步的那些使臣走去。他们离我越来越清晰,我不认识其中的大部分人。
风从袖底生,我临风而立,居高临下,冷静的注视他们。
他们似乎在仔细的辨认我,停滞的空气中,随员纷纷下跪。只有领头的老者依然站着,他的眼睛里,涌起了熟悉又陌生的情绪。其实在我母亲的丧礼上,他远远还望见我过。他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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