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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2页)

鲁豫:听说您当时在医院里面绝食,是吗?

史光柱:因为我是农村出来的,就是想凭着个人的努力及学习技能来实现梦想。我技术素质非常好,所以在部队当指挥员是我的梦想。但是眼睛看不到以后这个梦想就没了,我脑子里面盲人的概念恰恰是在农村的那种盲人,他们是没有经济保障的,他们的生存是依靠家庭的,有父母在生活还好一点,父母不在基本上(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而我的性格是那种活要活得有骨气,决不会窝窝囊囊委曲求全地活。如果是被人虐待、委曲求全地活一生,那我情愿去死。

鲁豫:所以您当时选择死的方式就是不吃饭不喝水的绝食?

史光柱:对!三个拒绝!一个是拒绝吃饭,一个是拒绝治疗,一个是拒绝说话。

鲁豫:那您最多有几天不吃饭?

史光柱:前三天没问题,第四天就不行了。因为医护人员他们反复来给你做思想工作,叫你吃,但是到第四天他们不来了,他们改变方法了。他们把饭菜热好以后隔一两个小时端来一次。人在饥饿的状态对饭菜的香味特别敏感,所以饭菜端来一次饥饿感加大一次,端来一次加大一次,最后意志一下就垮掉了。

鲁豫:他们端来干吗?就是给您闻一下再给拿走?

史光柱:不是,就是让我吃!他们端到身边来通过香味刺激你一下,来勾起饥饿感,然后意志自然地就垮掉了。

鲁豫:那您到第几天意志垮掉了,开始吃饭了?

史光柱:第五天上午。

鲁豫:那是您主动说给我吃饭吗?还是他们给您后您就顺水推舟就吃了?

史光柱:没有,他们每次都是端来以后(叫我)吃,都是在那动员我吃,每端来都要动员一番。结果第二天上午端来以后我也想好了,即使要死也要吃饱了再死,否则还没死就饿得够呛实在太划不来了。其实我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说我吃饱了再死。

粮食下了肚,胃有了生理上的饱腹感,然而饥饿感的解除并没有消除史光柱因负伤带来的人生变数所产生的对生活的绝望。那时的史光柱身处这种常人无法想象的伤痛当中,情绪也时常起伏,很难平复。而当史光柱的老父亲知道儿子负伤后立刻从老家马隆县赶到昆明,到史光柱所在的医院去看望儿子……

史光柱:回家二十四天之后老人就走了。

1984 年5 月,史光柱的父亲,就是沿着一条熟悉的路去看望自己负伤的儿子,而三年前,同样是这条路,父亲亲自送自己的儿子去参军。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沉浮·鲁豫有约:史光柱(3)

史光柱:我父亲一直以为我只是一只眼睛失明,所以当他到了我床边以后才知道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他当时说不出来话了,后来我听护士说我父亲的眼泪就在眼眶里面转动。

三天之后,父亲独自一人回了老家,而仅仅二十四天后,老家便传来了父亲去世的消息。之后史光柱的母亲因为承受不了这一连串的打击所以精神出现了问题。这些对于当时的史光柱来说无疑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鲁豫:听说后来您说过一句话?

史光柱:英雄,对国家而言,它有喜剧色彩,因为有英雄的存在,有英雄群体的存在,才有那种民族的脊梁和民族的精神;但与此同时作为个人来说,英雄是悲剧性的,不管是对古代还是现代的个人而言都带着浓厚的悲剧色彩。这一仗打下来我眼睛失明了,父亲去世了,母亲也疯了,我们家一仗牵进去三个人。还有我弟弟,当时非常小。其实当年支撑我活下去的理由有两点:一个是自己非常年轻,有必要品味一下人生,不要盲目结束,毕竟到底有没有信心生活自己还没确定,这不符合战士那种性格和气质,所以我觉得应该再走走看看;第二个理由也是关键的理由,就是我如果死了,我妈肯定是不行了,因为我父亲死我妈神经受到刺激,自己不能够照顾自己了,而我弟弟那时候又小,才七岁,所以就牵扯到他俩。对我来说,哪怕就为了母亲也得咬着牙活下去。

所以当时就从这种角度想自己必须下决心活!那么,你要生存下来要活,你也得练这个衣食住行。锻炼自己独立能力的时候经常要受到煎熬,比方洗衣服,常常洗不干净又费香皂,每到此时我就想,我要是眼睛在的话又何必费那么长时间还洗不干净呢?还有上厕所,讲到上厕所我就想起我们当年解手的时候都是护士带着去,而护士一般跟我年龄差不多,都二十来岁,又都是女护士,问题就出在这里。女护士带着我们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去解手的时候心里面有点别扭,但是我们自己又动不了,必须要有人搀扶着才行,所以每次一到厕所就开始赶护士。她们也了解我们的心情,一般叮嘱一下要我们自己多注意,因为我们有时到厕所里会找不到坑,所以护士担心我们掉进去,她一般都扶我们进里面帮着找到坑。而我们,一般都站着,听着脚步声,确定她出去为止。结果有一次我听着护士脚步声是出去了,觉得这就行了,然后正在解手的时候突然又听到护士在走廊上和人讲话了,原来她并没有走远,就站在门口,我当时紧张地“唰”一下就把裤子提起来了,喊着怎么回事,让人家赶快走。

那时的史光柱正处在青年初长成的懵懂阶段,加之在那个年代史光柱这样的男孩儿和女孩子接触较少,更何况女护士。而恰巧对待他们这些战场上光荣负伤的英雄,护士更是特别负责, 照顾得细致入微。于是羞涩与误会频出,让人哭笑不得。的确,当年战场上的生死英雄在现实生活中还是一个懵懂青年。

鲁豫:那时候您还没谈

恋爱吧?

史光柱:没有,没谈过恋爱。

鲁豫:但当了英雄以后就不那么一样了,毕竟自古美人都爱英雄。

1984 年到1985 年,战场归来荣获一等功,史光柱作为战斗英雄开始在全国做巡回演讲。在那个英雄崇拜的年代,他的演讲以每天四到五场的火暴程度吸引着全国各行业的听众,有人甚至说当年他们就是听完史光柱的报告后才扛着枪上前线的。很多人依然记得当年他动情演唱的《小草》,很多人给他写信,其中也不乏女孩子的求爱信。

史光柱:我感觉那段时间就是每天都在转动,几乎连休息时间都没有。后来就是因为疲劳引起眼睛发炎,然后就一边消炎一边演讲。

1986 年史光柱的英雄事迹被媒体宣传之后,随着英雄热,来自全国各地姑娘们的求爱信也雪片般地向史光柱飞来。

史光柱:当时别人就总拿这个跟我开玩笑,说,史光柱你有艳福啊,你看一天那么多求爱信,他们一拿过来就是厚厚的一大摞。

缘分就是这般无法抵挡。在每天成摞的信件中,一位,也只有这么一位叫做张晓君的北京姑娘写的信最让他感动。信的大意是说,现在是鲜花掌声的时候, 你在人们的一片欢呼声中从南到北地汇报你的英雄事迹,但是等到五年、十年、二十年以后,人们还会来关心你吗?那时很可能你一个人在生存,并且还会生存得很艰难。读完信后的史光柱不禁想到了姑娘所设想的未来, 于是自己也开始思考若干年后,当战场的硝烟散尽,当鲜花和掌声消退以后,到底自己会有一种什么样的生活状态?终究希望有个什么样的人进入自己的生活并共同走以后的路呢?这些问题和姑娘的话语一样不时闪现在史光柱的脑海里,然而不久机会就来了:史光柱要进京作报告。在报告团驻地,他们俩终于“见”了第一面。

沉浮·鲁豫有约:史光柱(4)

史光柱:当时我是想不见她,为什么呢?因为当时深圳大学邀请我去读书,我已经知道自己要去读书了。为了生存我必须要提高自己,要重新塑造自己,而不是光靠我当农民的那点初中水平。所以说以后的道路究竟怎么走我并没有很大的把握,尤其是感情上的路,或许暂时根本走不了,因此我当时其实并没想跟她见面。

鲁豫:是谁安排你们见面的?史光柱:组织上,还有战友们也都怂恿我去见面。这个说去见呗,那个激我说你怕什么?如果你喜欢就挂着钩,不喜欢你就拉倒。鲁豫:但事实上如若见面,看不到她的样子,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她呢?史光柱:就听声音,同时战友也会帮着看。

鲁豫:这么说战友喜欢就行?

史光柱:不不不,战友只是帮着看。战友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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