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掬一捧水洗脸,她的双手久久未从脸上放下。她分明在无声地哭。
母亲捧着衣服,不安地望着她。
第二天,躺在床上的小姨,见老中医进了门,将身子一翻,面朝墙壁。
母亲说:“你这么拗,我可要生气啦!”
老中医说:“让她把手伸出来就行。”
母亲像哄小孩似的:“听话,把手伸出来。”
小姨的一只手缓缓地从被子底下伸了出来,同时用另只手往上扯扯被角,盖住脸。
老中医为小姨诊脉。
弟弟妹妹从外屋溜进来,凑到床边。
老中医起身,示意母亲单独说话。
老中医跟母亲踱到外屋,母亲将门掩上。
王小嵩将门推开道缝,偷听。
老中医说:“当然,感冒是感冒了……不过……她……她怀孕了。”
母亲说:“可她……她还是大姑娘!”
老中医说:“是呵是呵,女人生小孩前,都是大姑娘。可她确实怀孕了。”
弟弟妹妹在里屋欢呼:“嗯,嗯,小姨要生小孩儿喽!小姨要生小孩儿喽!”
老中医走了。
母亲将王小嵩和弟弟妹妹赶出家门。
王小嵩绕到屋窗前,偷窥、偷听。
母亲扶起小姨,使小姨靠在自己怀里,一手端着碗,命令地:“红糖水,喝下去。”
小姨喝完,母亲放她躺下,坐在炕沿,盯着她的脸,冷冷地说:“你瞒得过我的眼睛,能瞒得过别人的眼睛么?还能瞒多久哇?”
小姨脸向墙,不回答。
母亲:“说,什么人的?”
“……”
“说话呀!你哑巴了?”
小姨的脸缓缓转向母亲:“大姐,我不能告诉你,我谁也不能告诉。”
“你……”母亲生气了,倏地站起,又忍气坐下,语气更严厉地说:“好。我也不多问了。只问你一句,事到如今,为什么不结婚?”
“大姐,我……不能和他结婚了。”
“什么?你怀上了他的孩子,你倒自己说不能和他结婚了。”
小姨闭上了眼睛,两颗很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母亲又站了起来:“你认我大姐,我就对你负着份儿责任!你这样能对得起你父母吗?你要什么都不肯说,不能在我家住了。我也不愿让人指我脊梁骨,说我收留了个大姑娘,在我家生下个不明不白的孩子……”
小姨睁开眼睛,噙泪望着母亲:“大姐,你放心。我好点儿……就走……绝不连累大姐你的名誉。”
母亲说:“走?你除了回农村,还能往哪儿走哇?”
小姨又扯被角盖住脸,被角微微耸动。
“唉……”母亲长叹了口气,重新坐在炕沿儿,又是怜悯又是恨地说:“你呀你,你这都是为了什么呀?”轻轻掀开被角,用手掌心擦去小姨脸上的眼泪。
土堆上,凋零败谢的花,开始枯黄的瓜豆的藤蔓。
萧瑟秋风掠过,各类叶子哗哗作响。
王小嵩从藤蔓上拧下最后一个倭瓜。
从家中突然传出小姨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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