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的还不错,你的外国地名很熟,不过不如写在黑板上好。”大人很郑重的说。
“不瞒先生说,那些洋字是跟我一个盟兄学的。他在东交民巷作六国翻译。据他说,念外国字只要把平仄念调了,准保没错。”老张又一挤眼自外而内的一笑。
“何必你盟兄说,那个入过学堂的不晓得中西文是一理。”大人掏出烟斗拧上了一袋烟,一面接着问:“一共有多少学生?”
“五十四名。是!今天有两个告假的:一个家里有丧事,一个出‘鬼风疹’。”
大人写在笔记本上。
“一年进多少学费?”
“进的好呢,一年一百五十元;不好呢,约合一百元的光景。”
大人写在笔记本上,然后问:“怎么叫进的好不好?”
老张转了转眼珠,答道:“半路有退学的,学费要不进来,就得算打伤耗。”
“呕!教科书用那一家的,商务的还是中华的?”
“中华书局的!是!”
大人写在笔记本上。把铅笔含在口内,象想起什么事似的。慢慢的说:“还是用商务的好哇,城里的学堂已经都换了。”
“是!明天就换!明天就换!”
“不是我多嘴,按理说‘中华’这个字眼比‘商务’好听。前几天在城里听宣讲,还讲‘中华大强国’,怎么现在又不时兴了呢?”孙八侃侃的说着。
“你怎能比大人懂的多,那一定有个道理。”老张看看孙八,又看了看大人。
大人咳嗽了两声,把手巾掩着嘴象要打哈欠,不幸却没打成。
“官事随时变,”李五乘机会表示些当差的经验:“现在不时兴,过二年就许又复原。当差的不能不随着新事走。是这样说不是?大人!”
“是!是极了!张先生!不是我在你面前卖好,错过我,普天下察学的,有给教员们出法子的没有?察学的讲究专看先生们的缝子,破绽,……”
“大人高明,”李五,孙八一齐说。
“不过,”大人提高了嗓子说:“张先生,有一件事我不能不挑你的错。”
李五,孙八都替老张着急。老张却还镇静,说:“是!先生指教!”
“你的讲台为什么砌在西边,那是‘白虎台’,主妨尅学生家长。教育乃慈善事业,怎能这样办呢!”大人一字一板的说。
“前任的大人说什么教室取左光,所以我把讲台砌在西边。实在说,我还懂一点风水阴阳。上司的命令不敢不遵,先生还得多原谅!”
“不用说前任的话,他会办事,还不致撤了差。不过我决不报上去。要是有心跟你为难,我就不和你当面说了,是不是?”大人笑了,李五,孙八也笑了。
大人又呷了一口茶,立起来。李五,孙八也立起来,只是老张省事,始终就没坐下。
“天热,多休息休息。”孙八说。
“不!下午还打算赶两处。李先生!”
“大人!”李五脸笑的象小酒醉螃蟹似的。
“我们上五里墩,还是黄鱼店?”
“大人请便,守备派我护送大人,全听大人的吩咐!”
“老五!好好伺候大人,我都得请你喝茶,不用说大人……”老张要说又吞回去了。
“黄鱼店罢!”大人似乎没注意老张说什么。
“大人多美言!老五,你领着大人由王家村穿东大屯由吴千总门口走,那一路都是柳树,有些遮掩,日光太毒。”老张说。
大人前面走,孙八跟着不住的道“辛苦”。李五偷偷的扯着老张的袖子,伸了伸大指,老张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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