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少年郎被灯火笼罩其中,也看到暖橘色的烛火把他的脸庞照映出一抹温柔,她还看到他那双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桃花眼中泛着柔软的笑,而后她听到他的声音再度在屋中响起,“可我仔细想了想,我还是舍不得也放不下她,我不知道我最后能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我那样做,赵锦绣会不会接受我。”
“很可能最后还是没结果。”
“可是——”他忽然止了声,但很快,他又重新笑了起来,“可是我总得试一试吧,您要让我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我到死都会后悔的。”
他说话的时候,谢平川和燕氏并未说话,甚至在等他说完后,两人也未能开口,他们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这些年被他们或有意或无意忽略的小儿子。
可谢池南本也无需他们说什么。
他笑了笑,又恢复成那副少年意气的模样,他和燕氏说道:“您放心,我不会让赵锦绣知道的,至少在我还没有足够能力娶她之前,我不会因为我的这份喜欢而给她带来烦扰。”
他就是想说这些话。
说完后便朝两人拱手一礼,转身离开了。
帘外的李妈妈听完了全程,这会双目流淌着眼泪,看着走出来的谢池南,她仰目喃喃,“二公子。”
谢池南低眉瞧见了她眼中的心疼,却仍是笑得清朗,他并未多说,只道:“妈妈这会就不要进去了。”他说完就朝人略一颌首,而后继续抬脚往外走去。
李妈妈目送他离开,又转头看了眼身后,她身后的屋子还是静悄悄的,她如谢池南所说那般没有进去,甚至还让幸怜等人也都退下了,自己也跟着离开廊下走到了院子里。
“难受?”
屋中,谢平川仍握着燕氏的手,看着她在烛火下静默的脸,低声问她。
燕氏心里的确有些不舒服,可听到这话,她还是想也没想就反驳道:“我有什么好难受的?”她嗓音尖锐,仿佛生怕别人窥破自己的内心,可目光和谢平川那双温润的凤眸对上,她忽然又是一阵缄默,她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垂下眼帘,第一次哑声问他,“我这几年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声音喃喃,又像是在问自己。
这些年,她把春行的死全部都怪到了那个孩子的身上,明明清楚谁才是罪魁祸首,她却把那个孩子当做了她的发泄口,她所有的怨怪、痛恨都毫无保留地向他砸去,仿佛这样她内心的那些痛苦就可以减轻一些了,可她却忘了,六年前,那个孩子才十二岁。
在她毫无保留向他肆意宣泄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十二岁的谢池南不仅失去了兄长,失去了军营的伙伴,还失去了从前最疼他的爹娘。
他这几年过的得有多痛苦……
燕氏想到那些夜里,她偷偷去看他时,他蜷缩在冰冷的床上用双手环抱自己的样子,她的小儿子从前是那样的张扬,那样的桀骜不驯,御前受封时被百官注视都不曾畏惧,可那段时日,他就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因为他太清楚,清楚他的身后已经再也没有依靠了。
“谢平川……”
燕氏低垂着眼帘,她的眼泪忽然扑簌簌落下,她看到眼泪在绣着折枝海棠的衣摆上漾开一小团水晕,她哑着嗓音喃喃道:“我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难过。”
晚风轻拍窗木,耳旁传来男人的叹息,她的肩膀被人揽住,燕氏第一次没有挣扎,她任由自己闭上眼睛靠在了男人宽阔温暖的胸膛上,眼泪从紧闭的眼中滑落,她能够感受到男人正在用粗粝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心里却更加难过起来。
这几年,无论她多难受,至少她的身边还有谢平川,还有李妈妈和幸怜她们。
可谢池南的身边有谁?他被她一次次辱骂,一次次赶出去,在街上一个人游走,看到别人阖家团聚,自己却孤身一人的时候该有多难受?
时隔六年——
燕氏第一次认清了自己的错误,第一次懊悔当年以那样激烈的做法对待那个孩子。
“他一定很怪我。”她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眼睫也有些微颤。
“他若是怪你,就不会那样喊你,更不会在今晚看到那道菜的时候那么高兴。”谢平川抱着她,他仍低着眉替她擦拭着脸上的眼泪,“阿柔,这些年,不是只有你做得不好,作为他的父亲,我更加不够称职。”
对阿柔,他用心安慰陪伴,对营中将士,他亦不曾忘却关怀,可唯独对这个儿子……
明明想缓解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一次次把人从外头喊来,却总在阿柔动怒的时候毫无例外地站在阿柔的身边,忘记了为他考虑。谢平川喉咙发涩,心头发苦,他没办法回到过去复原那些日子,他只能看着怀中的女人低声说,“以前我们都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们没办法改变过去,可我们还有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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