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上去,扯住他的衣领,瞪着他很久,很久很久,看得他垂下头去,脸上一点希望的光芒都没有,我才知道,他是承认了。
“黎露说的是真的?是你…放的火?你要烧死我吗?”
“不是的不是的,”厉星辰糯糯地说,拼命摇头,然后抓着我的手,“林羡,林羡…那天,那天我是喝醉了,我真是喝醉了!我迷迷糊糊听见那帮家伙出酒吧的时候说什么,关在厕所,什么秦浪之类的,我以为,是他们和秦浪开玩笑,把秦浪关进去了。所以,我才……我真的是喝醉了才会做出这种事来!我,我没敢杀人的,林羡你相信我……”
“砰”的一下,我一拳打在他脸上。因为脚上有伤,打了他我自己也是踉跄一下。
他倒在地上,偏到一边,脸上红了一片,却一脸甘心与懊悔。
我捏着的拳头不停在颤抖,秦浪也不敢来插手。我低头看厉星辰,声音冰凉:“厉星辰,你是一名医生,你做医学生的时候,不是应该发过誓对生命负责么?”
“我,我是那时候真的…鬼迷心窍了!林羡,林羡你知道我的,我平时不是那样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厉星辰是个很好的医生,在日本街头遇到受伤的人,会马上就地进行紧急治疗;遇到付不起高额心理咨询费的病患,也会想方设法帮忙解决,甚至有时候偷偷垫钱补上;对待狂躁症的小孩子,哪怕被打得头破也还是轻声细语地对他讲话……
明明这样的厉星辰,才是我认识的厉星辰。
我颤抖着嘴唇,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你知不知道,那一场火灾没烧死我,可是烧死了一个小孩子!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意外,你呢?夜里睡觉的时候,那个孩子有没有入梦?!”
厉星辰抓紧了拳头,咬紧牙关,像是极力忍耐的样子,最后才哽咽着说:“对不起…”
“上次你那么紧张的病历本,就是黎露的吧。她当年看到了你放火,所以才威胁你,对吧?”
厉星辰很用力,很艰难,点了点头。
这时候,身后的秦浪站出来,沉下嗓音问厉星辰:“高二的时候,林羡的父亲来学校找我麻烦,是你在里面打的小报告吗?”
我又是一僵,瞪向厉星辰,厉星辰猛的抬头:“不是的!”否认之后又垂下去:“不是我做的,是黎露,我亲眼看到是她在林苑的信箱里放匿名信的!只,只不过……我没阻止。”
没有阻止,也就是另一种从犯。
“好…好……”我一连说了几个好字,觉得心脏像是麻痹一样,一阵阵缩紧,酥酥麻麻的感觉扩散开,眼前也迷迷糊糊的。
“你确实是对不起我,可是你也曾经帮了我。那就当一个还一个吧,但是,小慕是我的死穴,厉星辰,这点我不能原谅你。”
“对不起,林羡,”厉星辰直起身子,保持着一种单膝跪着的姿势,他想抓住我的手,可我退了一步,他抓了个空,“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是不配做医生,我害死了人,我还那么没有担当,我还因此被黎露威胁,我是真的怕你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看了看诊室内的洗手台,又道:“我现在才想起来,你的洁癖也是五年前才有的。黎露说的对,厉星辰,你这双手是洗不干净了。”
用尽浑身力气,忍住要爆发出来的眼泪,我抓着秦浪的胳膊转身往外走,后面的厉星辰颓然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是真的怕,我不怕会身败名裂,也不怕会去坐牢,可我就怕会看见你那种失望的眼神,就像现在一样,好像后悔认识我的眼神。”
蓦地停住脚步,我背对着他,咬了咬嘴唇,咬出血了,我才回他:“我是后悔了。你这样的朋友,我要不起。”
一瘸一拐下了楼,上来的时候心里憋着一股气,下去的时候好像脊椎被人打断,好几次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都被秦浪一把拉回来了。
我眼前闪过很多画面。
有一幕,是刚到日本的时候,接机的就是厉星辰,一上来他就给了我一个拥抱,说:“あなたを思います(我想你)。”
还有一幕,是我又一次犯病的时候,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坐在地上难过而无助,厉星辰过来,看了我一会儿,把落地窗的帘子拉开,指着很远很远的烟火大会,摆出很灿烂的笑容给我:“林羡,你看,漂亮吗?等下个烟火大会之前,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他曾经那么温暖而从容,却原来是我眼前的一道障眼法。
坐回车里的时候,在这个密闭的小空间里,我终究是忍耐不住。秦浪张开双臂,我把头埋进去,放肆地哭了一场。
最近的眼泪,好像还是太多了些吧。
无边无垠的虚伪和恶毒用它们庞大的身躯操控着这个世界的旋转,所存在的一切,一定会在某一天被拼凑成一个笼罩万物的阴影,然后把一切都慢慢吞噬。
很多人早就失去了应有的善良和淳朴,而我仍然期翼,这最后的底线。L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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