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宁宅邸的风吹草动,向来是门生徒弟们热议的话题。
那位如同象征一般,只要活着就行的“载宁大师”,也许是死期将近,他最近变得格外奇怪。
他不仅彻夜闹腾,大发脾气。
还时时叫自己最为冷落的小女儿载宁静子,去本家病床前陪护照料。
白天传唤就算了,竟然凌晨、深夜都会突然派出弟子去请,以至于静子干脆在载宁住了下来。
听说,静子还开始帮载宁大师整理古籍、乐谱。
风雨飘摇之际,暗中寻求新主的门徒们,心思逐渐活络。
难道……载宁大师反悔了,不打算将载宁学派传给本家的载宁静雄,要把一切交给静子?!
四下纷乱的消息,逐渐令人惶恐。
载宁学派传承日本古音,把控着传统乐界、门阀宗族的复杂关系。
众人都等着载宁大师驾鹤西归,借着自己拥护新主有功,再往上爬一爬,要是换作静子——
有谁联系过那位叛逆的静子?!
“静子素日不和我们往来,一直在做些大臣们不喜的事情。”
“若是载宁大师将一切交给静子,难道真的要溯本清源,走新的流派了?”
“还有消息吗?本家的远丘怎么说?”
门徒聚在一起,都在紧张交换消息。
有人姗姗来迟,总算带来了本家远丘的新口信——
“他说,载宁大师亲自吩咐了,要一架斯坦威的三角钢琴!”
传统载宁学派音乐人,以十三弦筝、三味线、尺八为荣。
那些钢琴、小提琴、大提琴,不过是粗鄙乐器,不能与历史源远流长的古典乐器相提并论。
所以,载宁本家与分家的宅邸都是禁止西洋乐器的。
然而,一架斯坦威的三角钢琴不仅迅速的搬进了载宁宅院,还堂而皇之的摆放在了君子院的会客厅,等待着钟应弹响。
钟应拿着厉劲秋亲手写下的五线谱,好好摆放在琴架上。
“谱子有了,钢琴有了,秋哥,来!”
厉劲秋抗拒的站在一旁,皱着眉端详这架崭新的斯坦威三角钢琴,漆黑琴身,洁白琴键,明亮反光。
但他一点儿也不激动,痛苦的双手环抱,站在一旁。
“我不来。”
钢琴这种给他带来极大痛苦的乐器,简直是他灵魂噩梦。
“我宁愿击筑、弹筑,我也不想弹钢琴。”
说着,厉劲秋瞥眼去看监控,“还要弹给伪君子听,我不。”
钟应笑着看他,抬手就在黑白琴键,快乐奏响旋律。
那一段段一声声的清脆音符,仿佛钟应指尖唤醒的精灵,带着纯粹直白的小尖枪,一点一点的扎着厉劲秋坚硬如铁的心。
他的沉闷痛苦,在钟应即兴演奏的轻快音律里烟消云散。
也许只有听天才弹琴,他对钢琴的厌恶才会稍稍舒缓,但是,他绝对不弹——
“来啊,秋哥!”
钟应单手按键,伸手招了招,“四手联弹!”
白皙琴键在他左手指尖清泠作响,右手做着邀请的手势,似乎厉劲秋不来,他就要一只手继续弹奏下去。
厉劲秋震惊错愕,耳边是单音节的旋律,宛如小朋友叮叮咚咚,眼前是钟应的温柔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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